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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欲擒故纵 “自是给点惩罚,叫你长长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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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的什么?”在江南当管事的当久了,年少时在宫中收季砚的东西也是心安理得。

本想让妙芙去看,可想了想,晏乐萦自己起身。如今季砚是皇帝,皇帝送的东西自然要亲自去谢恩。

才刚迈出后院走过影壁墙,前院的几个内侍也正走进来,见了她,纷纷见礼。

“晏娘子,这是陛下吩咐奴才们送来的。”为首的内侍笑得一团和气,温和有礼,可脸上却有一道极为狰狞的疤。

晏乐萦微怔,想起这个宦官自己是见过的,而且还挺熟,是从小随侍在季砚身边的内官,小时候她还会称一句“应庆公公”。

只是八年过去,曾经还算壮年的应庆公公不但脸上落了疤,还生了白发,身型佝偻,行步间也有些跛,一副精气神已耗去大半的样子。

“应庆公公。”她不可置信地开口,“您……”

在宫中熬了大半辈子的内侍,什么风风雨雨都见过了,应庆的笑容仍旧得体,那双黑眸里情绪藏得比季砚还深,只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却没有开口寒暄。

“晏娘子,老奴脸上的疤难看,您别盯着看哟。”他只笑道,“快看看陛下送来的东西吧。”

晏乐萦只得定睛去看,下一刻,也什么寒暄的心思都没了。

“……”

“陛下说瞧您昨夜在读书,特地差人去藏书阁拿了好些书,这几本是专程挑出来给娘子的,供娘子赏读,也好多学习精进。”

晏乐萦瞧着那一堆质朴到不行的书封,与上面诸如“清心”、“清静”的字眼……

什么意思?

昨夜猖狂无礼、蛮横十足的明明是他,让她看《清心经》算怎么一回事?

嘲讽谁呢。

她咬牙切齿,艰难吐字,“供我…学习?”

“是啊。”应庆道,“陛下言之,娘子看书好学是好事,多看些,能触类旁通也是好事。”

晏乐萦要给气笑了,“我看《商经》,他叫我清心寡欲?”

晦气的书,看上去像是要断她财路的那种。

在应庆还没来得及提醒她言语冒失了之前,晏乐萦又觉察出一丝不对,问道:“陛下拿了好些书,只挑了一些给我?”

应庆点头,忽然笑得神秘。

这下,这个已见苍老之态的宦官,终于露出一丝属于人该有的生动。

他神秘兮兮道:“陛下也在学习呢。”

晏乐萦:?

对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重新变成了老狐貍,任她再怎么套话也不肯开口,几句客套话过去,便不再多留。

晏乐萦行了谢礼,想了想,还是将这位印象中的和善长辈送至了门口。

“晏小…娘子不必送了。”应庆转身叫她停在原地,他的话语也顿了顿。

她听了出来,这一处的停顿,或许是这位长辈也想到了昔年。

曾经,她还是个官家小姐,他还会唤她“晏小姐”。

往事已经被岁月的浪花冲得面目全非,所经历者,尽是狼狈不堪。

晏乐萦明眸微弯,没再多说,目送他离去。

*

那几本季砚送来的《清心经》,最终被晏乐萦草草翻了几页了事。

在相送应庆公公离开时,晏乐萦驻足在原地,看着对方的背影逐渐成为一个小点。

——而她只能被困在这一方小宫苑里。

她想着,这套欲擒故纵的把戏也已经玩得差不多了。

在江南时,季淮所用的计谋并没有错,仅仅是让小公子们与她唱了出戏,就将季砚激得失态,他的质问含了怨,怨里夹杂着在乎。

唯有在乎的人,才会有其他的情绪。

而她没有。

之后她一次次的推拒,没有将他推远,反而让他忍不住一点又一点地靠近她。

时机渐渐成熟,晏乐萦心想,她该找个机会主动走出去了。

时日便先这样囫囵过着,短暂的平静无事,待到三伏天将要过去,晏乐萦已有许久没曾见到那个季淮手下的侍卫江九,连带着季砚也没有来。

她尚有耐心,她可以等。

某日深夜,万籁俱寂,众人睡下,窗扉终于迎来了久违的三声。

晏乐萦推开窗去,听见江九的声音微带着疲惫喑哑,向她道安。

“晏娘子恕罪。”他道,“因着上回的药酒一事,季砚有所提防,近来实在找不着机会见娘子,您也要万事小心。”

晏乐萦看了他好一会儿,只瞧出他眉眼间的疲态,看不出更多。

“娘子这边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季砚许久未来,她又出不去,所以哪怕江九再来会有危险,也一定会来。

果然,见他如此问,晏乐萦笑笑,“自然是有的。”

上回下药的事由季淮指使,循着两婢与江九的话来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可他们都没有打算向她解释一二。

晏乐萦不再打算执着,只道:“需要你帮个忙,帮我查查‘虞黛’的底细。”

“她从何而来,又因何被季砚纳入宫中,此二人的关系究竟如何?公子言之她是季砚的宠妃,可那日我见了他二人,却不觉得如此。”

晏乐萦一连抛出了很多问题。

她看人也有自己的一番标准和领悟,也见过季砚爱她的模样,若是季砚爱上了别人,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可她没有看到。

意料之中的是,江九因着她的问题欲言又止。

晏乐萦面无表情,盯着江九平平无奇的脸。一下就想明白了,虞黛十有八九也是季淮的人。

表面温和,得以让万民敬仰的太子季淮,实际却是个比谁都懂得玩弄人心的冷血鬼。

他布下了她和虞黛两枚棋子,抑或是更多棋子,势必要将本属于他的一切夺回。

可这世间,又有哪一样是真正注定属于谁的呢?

年少时,她也曾觉得父亲母亲的爱独属于她,可事实并非那般。

父亲爱的是年轻貌美的母亲,因而爱屋及乌般也爱着她,可当母亲年华老去,被重病折磨得骨瘦嶙峋,甚至狼狈丑陋,那所谓的宠爱便如泡沫瞬间破灭,露出浓情蜜语下的腐烂狰狞,变得分崩离析,不值一提。

晏乐萦那时才知,爱不过是对表象皮囊、对精美荣华的一种追捧。

人人都妄图占有美好,可不仅是爱如流水,看似触手可得,却无人能真正掌控拥有。

江山亦是如此,想占有是一回事,可事实便是季淮并没有争过季砚,成王败寇,他早就是败犬之态,又何谈本该属于他的?

“罢了。”

晏乐萦瞧他这股抿唇不肯说的模样,也没为难,毕竟已摸准了虞黛有异这件事。

她说起下一样交代,“那你便替我去寻个宫人,随便谁都好,只要是昔年被迫卷入那场宫变的。”

季砚的登基,曾令满朝堂猝不及防。

三年前先帝病重,将要立传位诏书,众人皆以为之太子会顺势即位,怎知昭宣门前骤然发动政变,季砚以“太子异心,蓄谋弑父”之名一举突破宫闱。

宫门一闭,再开,那道传位圣旨便成了“五皇子季砚护驾有功,宜承大统”。

先帝不日就驾鹤西去,太子一党草草倒台,逃去江南,这一切以雷霆万钧之势展开,后势也锐不可当,季砚手段干脆狠辣,摈斥异己,再有不忿质疑之声,也在重压下很快散去。

晏乐萦在民间听着那些暗地里的议论声,听了三年。

事实究竟还有多少残酷,她不清楚,可无疑那场宫变一定是惨烈的。如她与季砚所说,朝堂之争,哪有不见血的呢?

可她了解季砚,季砚看似雷厉风行,却并不如季淮般喜欢随意折磨人。冤有头债有主,无辜之人,他并不会多加为难。

许多年前……

“娘子这是何意?”江九自然不知晏乐萦心中所想,纳闷追问。

晏乐萦想,在许多年前,也有那么一日,她在这偏僻宫苑边上无意瞧见宫中一个丑奴,因而吓得吱哇乱哭,季砚抱着她哄了很久,告诉她那人是宫中的老人,曾在谢贵妃手下当差,后来贵妃失势,又辗转成了他的手下。

谢贵妃曾盛宠一时,却与她的姑母一般无所出,曾想将季砚记在自己名下养育,又在转头有孕后将季砚抛弃。

季砚或许恨极一切将自己弃之如敝屣的人。

那贵妃倒台的理由太过蹊跷,从前晏乐萦想不明白,如今见识过季砚的手段,难免会想到昔年贵妃之事是不是有他推波助澜?可饶是如此,他仍没有迁怒贵妃宫中的宫人。

季砚实则善待宫人,尤其怜悯那些凄苦之人。

正如昔年被宫变牵连的宫人,在那之前,先帝重病垂危,真正能在面上只手遮天的还是季淮,季淮惯会折磨人,宫人们必定饱受摧残,可季砚不会放任不管,若还有活下来无所依靠的,一定还会被他留在宫中。

只要随便寻一个人。

只要随便寻到一个人,她就能借由旧事发挥。

“使点苦肉计罢了。”晏乐萦没有多言,她不信任何人。

只将这计策大致透露给江九,江九领意,便点头退去。

夜色迷朦,最终又只剩她一人。

*

晏乐萦没想到的是,翌日晌午,一样多日未见的季砚竟也到访了。

彼时她正在替妙芙梳着前阵子江南时兴的发髻,听得通传时也来不及将桌案上一众首饰收起来。

季砚行步入风,迈进后院,只睨了她与妙芙一眼,语焉不详道:“你这双手,此刻倒巧了。”

晏乐萦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许是三伏天已过,天躁渐无,人被暑气熏得蔫蔫的精神气也回来了。

今日晏乐萦难得穿了件鲜艳浓丽的衣裳,烟霞红团云纹的长外衫,下着一条湖蓝色绣双蝶褶裙。

衣衫略长,因而只露一半裙边,一条细缎带束在腰间,将盈盈一握的纤腰勾勒得更加曼妙,整个人看上去也是明媚又朝气,极为动人。

不过,季砚看了她一会儿便收回视线,他目色淡淡,“叫侍女们收拾好,便备膳吧。”

晏乐萦:

突然到访是来吃饭的……?

她疑惑的神色太明显,可季砚不予理会。数次的相处都是如此,季砚不再如从前一般乐意对她施以耐心与温柔,多数时,只随着他自己的心意行事。

他一面想以此表达着对她的疏远与怨恨,一面又好似无法自拔般,接近她一次又一次。

晏乐萦没再多问,只是心中到底生出几分忐忑。

巧合么?

好似数回都是,江九到访,他便来了。

晏乐萦不由又想到了还留在自己身边好好伺候的流萤,为何直到如今,晓得了真相的季砚还没有发落的意思?

难道这数次江九来访,他也看穿了,但他也没有……拆穿她。他在等什么?等她露出更多的马脚?

如此想,晏乐萦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夏日不冷,可如此看去,灿然盛开的花仍是因他的到来倏然萎靡。

季砚并不心疼,见一桌好菜呈上,晏乐萦依旧没有动静,于是勾唇,轻叩桌案,似催促。

“愣着做甚?坐下吃吧。”

白玉扳指随着他的动作,无意间也叩在木案上,玉质声变得沉沉,骤然将晏乐萦缓回神,她只好坐在桌前陪他一起吃。

虽然她并无什么胃口。

好在食不言寝不语,季砚未发一言,可饭后也未打算离开,而是叫人备了纸墨笔砚,犹自在房里写起了文书。

但也没让晏乐萦有犯懒的机会,他叫她研墨。

这会儿本是她的午睡时刻,昏昏欲睡之际,晏乐萦在心中骂了他数遍,自己不睡还不让别人睡——

“瞪什么?”季砚察觉了她的视线,淡淡瞥她一眼。

晏乐萦笑道:“陛下看错了,民女眼睛生得大,只是看着像瞪人,不是真瞪你。”

随口一说,怎知季砚还真搁下纸笔,拽过她的手将她拉至身前,刚研好的墨险些洒了,晏乐萦娇呼出声,又被他的大掌捂住唇。

“备盆热水。”季砚对外吩咐道,“之后,都退出去。”

明明是很轻的一句话,可在屏风外候着的侍女们一直屏息以待,自是听得一清二楚,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起又很快退下,热水被搁置在一旁,余下唯有季砚与她。

晏乐萦不明所以,一直被他捂着唇,巴掌大的俏脸仅余一双清凌凌的杏眼露在外面,双眸微瞠,眼波潋滟。

酥酥麻麻的热气正透过香软的檀口呵上他的掌心,似乎也引起腰.腹间一簇热意往上窜,季砚微微抿唇,松开了手。

“你干嘛?”鼻息间残存墨香,还有一丝缱绻的淡梅香,晏乐萦立刻羞恼道。

她这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叫那双倒映着他的杏眸更加清亮生动,瞳仁里还有烟霞色的裙袂飘动,是她又想要挣扎逃窜。

季砚紧紧抿唇,端详着她那双眼,半晌后,只道:“这双水盈盈的眼,瞧着着实令人烦郁。”

那就别看她啊!晏乐萦在心里翻白眼,那他贴过来做什么?

他又问她,“前阵子朕叫应庆送来的书,你可认真研学了?”

晏乐萦:“……”

这下她原想还击的话一下被打岔,那自然是没看的。

“看、看了,自然看了。”心中那般道,嘴上又是另一个说法,晏乐萦察觉揽住自己腰肢的手收紧,不敢再任意扭动,悻悻笑着,“民女悉心研读,奉为经典,实在感悟颇深。”

如果翻了两页也算看,那她自然也是看了,晏乐萦又如此心想,便也有了几分底气。

“哦?”季砚不置可否,挑眉,“那将你的感悟展开说说吧。”

沉默一小会儿,晏乐萦脸不红心不跳道:“因是封为经典,日日攻读仍觉‘纸上读来终觉浅’,每每读上几页,都觉得需停下静心悔悟一番,如此才不算亵.渎了这般神书……”

季砚笑了一声,仍在看她那双明亮的眼,“继续说。”

“就…就是觉得,做人还是要静心沉气,不可急于一时,须得就着那书细细感悟——”

忽地,晏乐萦觉得腰间一紧,天旋地转间被人抱了起来,又将她放去了床榻上。

“好端端的你……”她还有些懵,脑子里却警铃大作。

夏日不止衣裙轻薄,鞋袜亦是,在方才一刹的挣扎间鞋袜被甩落,连带着衣衫鬓发也稍稍凌乱,晏乐萦想往床里间躲。

青年帝王却不给她这个逃窜的机会,乌眸微沉,长臂一伸,便捉住了她细嫩的脚踝。

“还是如此巧言令色,谎话连篇。”他轻呵。

显然,季砚听腻了这些谎言,也看腻了她如此说谎不打草稿的矫揉模样。

“……你要做什么?”晏乐萦小声问。

“做什么?”似乎觉得她的发问好笑,季砚犹自重复,盯着她已悄然漫上绯红的莹白脖颈。

眼见那丝艳红色泽慢慢蔓延至她的脸颊,才冷淡勾唇道:“自是给点惩罚,叫你好生长长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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