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鸦啼正哀哀,烛影渐摇摇 初逢阿盈于九……(2/2)
正交代前因,云幺手心忽而一空,一阵风卷起浮尘,花玦已推门进入院中,放下花盆,锁眉问道:“阿盈呢?”
云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头,立马回说:“祭司大人出宫去寻了,已经快两个时辰。”
院里满庭月辉之间,石桌上正摆着一汤两素,三份碗筷,现已凉透了。
“公子不过出门一天,竟生出这等变故!想是祭司大人事务繁忙,一时看顾不过来也是有的,弄丢了小归恩公,大人一定也很自责,公子千万莫与大人争吵!可要拨些人手过来?这些饭食也实在清淡了些,祭司大人尊贵非常,不怪做不好这些活,但公子和小归恩公怕是吃不惯吧?不如以后我每日送……哎,公子去哪儿?”
云幺自顾自背书似的说了一大段,花玦未应一声,在花簌屋中察看一番无果,忽然急趋离去。
甫一出门,迎头撞上一团黑影,那黑影冲得太快,花玦踉跄一步抵到了门槛上,险些摔倒。
“哥,我回来了!”这声音是花簌的。
“簌簌过来。”这一声是盈阙的。
盈阙拉住花玦,使他好借力护着花簌稳住身形。
在后头跟来的小百花笑嘻嘻地拉着花簌跑进院子,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捂着脑袋哼哼唧唧起来:“晕!好晕!太晕啦……”
花簌叹了口气,认命地挽起袖子帮她按揉:“姐姐使的是飞天遁地的法术,你只是不习惯而已,休息会儿便好,别怕。”
这情势变幻太快,看着那壁厢显是安然无恙的花簌,花玦此时思绪纷乱,问盈阙道:“怎么回事,是怎么找到她的?”
盈阙说:“花谷迷阵困住了她,是人间的阵法,没有灵力残迹,但是我找不到,是百花带我找到的。”
依理来说,若非仙灵诡怪手段,绝无可能将她蒙蔽,但也实是追查不到其他痕迹,若非小百花想起今日和花簌提起要去百花谷的约定,侥幸去找了一找,怕他们只能以为潜藏在这里的魔族已将花簌带离了西陵。
“我知道我知道!”小百花在那边一刻也不安生,高高地挥了挥手臂,“那个叫奇门遁甲,我在书上见过!我阿爹一定很快就能找出拐走小归的坏人,管他是求钱财,还是嫉妒你们家威风,统统都不放过!”
沉默良久的云幺指着小百花,神情难辨:“你!”
“嗯?”小百花回头左右看了看,见她果然是在指自己,很是茫然,“干嘛?”
云幺意识到此举不合身份,强忍住收回了手,朝花簌屈身施了一礼:“小恩公今日想是受惊了,我去煮碗安神汤来。”
花簌摆摆手:“不必劳烦,你也累了吧,回去休息就好。”
云幺牵起嘴角点了一头,向花玦盈阙告辞离去。
花玦把盈阙牵到桌边坐下:“饭菜凉了,我去热一热,很快就好。”
“好。”盈阙目光追随着他端菜进屋的背影。
小百花挡住花簌的手,仰头小声问她道:“归大哥生气啦?怎么不理你,和盈姐姐说话也不笑了诶。”
花簌见她已经不晕了,便靠在盈阙旁边坐下。
今日之事事发突然,且有许多蹊跷之处,虽则她深陷局中,却同样一无所知,甚至觉得是自己把自己带去的百花谷,只记得迷迷糊糊的像做了个梦。这几日和小百花约好了要去她的百花谷,梦里就想起了画卷上的花谷,醒来便在那里了,可是却怎么都走不出去,直到小百花带着盈阙找过来。
花玦把她从山河宫带走,所承担的重负必定更难当,今日这事他的思虑只会比自己更多。
花簌不由自主地摸上藏在衣襟里的鉴心镜,朝小百花摇了摇头。
小百花随手举箸,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碗沿,说:“这事儿也不能怪你和盈姐姐嘛,明明归大哥自己也忙着自己的事,出去帮别人养什么花,顾不上接小归弟弟回家。盈姐姐找你翻遍了西陵,他也不安慰安慰你们!”
院子里只有小百花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花簌早已习惯了她的话痨,当下只与盈阙一般默默地等着她说到口干舌焦,自己住嘴。
等花玦端着热气飘飘的饭菜出来时,小百花蓦然噤声,全无背地里说人坏话被当场抓住的自觉,毫不尴尬地对着花玦笑得露出一排雪白的贝齿,甜兮兮地喊一声:“哥哥!”
花玦冲她点了点头,转身回去又端来一海碗烫烫的姜汤。小百花笑容一僵,立即乖巧告辞,夺门而去。
今晚不流云里的一户人家,各怀心事,安安静静地用完了一顿热腾腾的晚食。
放下已见底的海碗,花玦摸了摸花簌的脑袋,温声提醒道:“今日的课业还未做吧,多吗?”
花簌摆正碗筷,慢吞吞答道:“不多,能做完。”说完便要起身回屋。
花玦添道:“莫要熬得太晚,早些歇息。”
“晓得啦。”
目送花簌回屋,关上屋门,花玦沉默地开始收拾,盈阙忽然拉住他的手,花玦哎呦一声,连忙躲开:“手上沾了油,脏!”
盈阙举目在庭院中找一圈,问:“李叟家的花救活了吗?”
花玦指了指藤萝架下那盆将枯未枯的花,语带怜惜:“有些难照料,便带回来了,等养活了再送回去。”
院子里点了灯烛,那雪白花瓣上的枯萎黄斑映在暖光橘火之下,也显柔和不少。
中心的细蕊本该由洁净无瑕的重重霜瓣,挨挨挤挤地簇拥着,像是冬日银妆绣楼里,凭阑拥炉,娇女含羞,笼着一层层的不知是袅袅香雾,还是渺渺雨烟。
可此时这花间细蕊大剌剌袒露,重瓣凋零,黄斑点点。
隔着满院葱茏彩枝,盈阙将这盆残葩看了好一会儿,怔怔道:“好看。”
这情景莫名勾起了一些故旧之事,花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盈阙扭头看他:“什么?”
花玦作回忆状:“初逢阿盈于九幽困蹙之境,彼时你一身狼狈,这花有些像你。”
“那日你说好看。”盈阙接下花玦未说完的话,也不由浅浅一笑。
花玦正色道:“确实好看。”
盈阙微挑眉头:“我也确实如此以为。”
等收拾好庖厨回来,盈阙依旧在看那盆花,花玦把它搬回屋里。
“更深露重,晚上不能放在外边。”花玦对跟进来的盈阙解释道,“待会儿我还要给它捉虫。”
“生虫了?”阿盈寒露冷月似的眼微微圆睁,似是惊讶。
花玦被她这般神情逗笑了,又俯身垂头去侍弄那花儿,半晌,忽而擡头道:“别怕。”
盈阙掌灯过来,应了一声:“不怕,总归你都会弄好的。”
夜深更漏慢慢,窗下低语喃喃,灯花落下,烛影渐短,映一双人影在茜窗纱入画,夜露沥滴悄悄,没入尘土,几片花叶随风,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