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往上爬 要生男!家中无男底气弱三……(2/2)
可她那般聪敏。
怎会不知她想问什么?
顿了良久,余氏陡然笑出声,眼角泪珠轻轻顺着脖颈滑进衣襟,瞧着较之方才怒态更似疯癫:
“嫁人前,人家都叫我余大娘子;嫁人后,人家都叫我余夫人。甚至有些高门宴上,主家连我的姓氏都不愿记,勉强称我为秦夫人。却没想到是你来问我姓名,更没想到我竟也有些难记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想让我怎么死?”余氏笑够了,终是哑着嗓子问道。
岳银朱不再掩饰自己的怜意,盈盈双目犹如菩萨低眉垂怜世人,只可惜背后的余氏是再也看不到的。
金玉打的菩萨尚且有怒目之时,更何况她是活生生的人。
余氏本就做了害人的恶事,既然局势容不得闹开,万般无奈之下她们便只得自行寻求公道。
是为了岳银朱,是为了容暄,也是……为了如霜。
有恶必究,不可轻纵。
容暄回身走向门边,轻敲不久前才加固的栏杆,在空旷暗室里回荡起层层声响,引来容一将东西递进房内,顺便解开了她缚手的麻绳。
纤纤素手握着芙蓉白玉杯,落桌之时撞出“叮”的清声。
这一幕乍看仿佛身处曲水流觞的后园,瞧着高雅有意趣,常人怕是难以想到竟是在牢狱之中。
余氏轻轻抹了一把花妆的脸,整理好鬓发珠饰,抚平衣袖褶皱,这才拿起那杯酒细细端详。
她带泪的笑容难得真诚了许多:“二位宽仁,实在是为我费心了。这等品质的玉杯,我也就刚成婚的时候还用得起,我哪配得上这杯?罢,罢,黄泉路上,喝些酒才是暖身暖心啊!”
言罢,举杯一饮而尽。
她到底还是不甘心。
要强了一辈子,总是不愿意籍籍无名地离开。
趁着药力未起,她低声絮语:
“二十那年,我家婆母亲自教我读《楚辞》。所谓吸飞泉之微液兮,怀琬琰之华英。真是美啊。”
“我虽少见识,却也想像美玉般活着,时时刻刻受人敬仰。谁曾想劳累了一辈子,到头来只是一枕槐安。”
“果然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但愿我儿能走上正途,平安度日。”
一句接着一句,仿佛要道尽她的生平,留下来过这世间的浅浅印痕。
自有猩红血色淌出嘴角,脉脉划过下颌。
惹得本已算是见惯了生死的两人不忍再看,皆转开眼神。
“我的姓,来自我爹,却也不是独属于我自己的玩意儿。”
“岳银朱,拜托你,求求你,要记得我,我名琬琰,怀琬琰之华英的琬——”
口中末字,几近无声……
容暄立时回首。
余夫人,不,琬琰。
她双手交握,叠于腹上,双脚并拢,即使因着泄力而倚靠椅背,仍然保留着八分的端庄。
那般在意自尊体面的人,最终还是竭力以最美的姿态落幕。
岳银朱不知晓自己为何要为仇人落泪,但她已然被一种更宏大更麻木的悲哀所笼罩,以至于心神恍惚差点腿软摔倒。
容暄习武之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提醒她且服下保心丸缓缓。
却见自家未来的女相怔然出神,喃喃相问:“国公,我只觉好无力,好悲哀。或许我,真的只是这片土地唯一的侥幸罢了。幸好遇上了国公,我方才知晓俗世亦有杰出男子愿意把女子当作同等的人,她们还会遇上这样的良机么?”
容暄没有答话。
她知道,银朱本就不需要自己的回答。
她拷问的是命运。
无论答案为何,她亦不会从命。
不过,傻姑娘,世间怎么会有男子能够与女子感同身受呢?
那里边儿好些的,投驻些高高在上的怜悯;坏些的,擡脚将女子往更深的泥沼中踩去。
女子唯有女子可以依靠。
女子唯有往上爬,才能够成为后来女子的依靠。
这个道理,我向来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