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字大肥章 柔软的裙角缓缓蹭过靴面,……(2/2)
岳银朱本也是心绪不宁得很,瞧着容一那气鼓鼓的样,倒是松快了点儿。
但也只有一小点儿。
风雨将至的消息,定国公府众人皆心知肚明。
可这一下,着实有些太快了。
午后,容一、容二飞马回府,急切告知诸人,国公受命进宫,此刻应已至矣。
皇宫重地,无缘无故绝不可能留外臣入宫过夜。故而,明日之前,事必有发!
可,自打岳银朱被绑一事后,定国公府上上下下之人进出已然是处处严查,没有收获。
据秦大郎所言,当时找上他的那位似乎面白无须,想必是宫中出身。
这也正是为何,有那么许多的伥鬼被指来打听定国公对秦府的态度。想要留心得知她们是否知晓幕后主使。
府上一概假作不知,并不明谈。
或许,正是皇帝因此疑心事情败露,方才急于早将阴谋落地。
岳银朱思及此处,也算明了,却仍然对当下焦灼的态势并无助益。
她手上捧着的杯盏所盛药茶已凉,却还是一口一口地轻啜,甚至毫无所觉。
容二抱剑倚靠着紫檀雕花卉屏风,沉沉开口:“夏姑娘言,牵涉三月初八左右与府内有关系之人。别说我们几人,连府中小厮丫头皆有细查,却没查出些什么。”
“是啊,”容三拎起青玉茶壶,又随手放下,仍是眉关紧锁,“费尽心思把人塞进卫尉寺,硬攀上秦府的路子借刀离间岳小姐,还大张旗鼓留人在宫中。这阵势,除了造反的大罪,别的罪名也不大配得上啊!”
岳银朱亦是附和道:
“想要将心腹大患彻底拔除,栽个谋反之名在国公头上,恰能极大地保全他所在意的明君赞誉。”
“可若真谋反,八百府兵是主力,那也稍显不够;府中确有刀剑,可也是太祖皇帝点过头的。只能是悄悄往府里送些卫尉寺新打的仪兵之器,别无他选。”
“按道理,这种东西很难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来,不应会被放过。必定是我们疏漏了什么地方!”
祁隐始终沉默不语。
踌躇几息之间,他停下脚步,将自己的疑惑讲明:“为何是向府中送新制的兵刃呢?我听说,国公先前抓到通敌叛国的监军,便是打算在他帐中搜出往来书信。虽说最后是以金弓为证,也不可否认书信之用。”
闻听此言,岳银朱刹那手一晃没拿稳,褐色的污损当即染在胭脂罗裙之上。
祁隐也知自己不懂这些高深莫测之事,遂又补道:“我只是有些疑惑。若是说的不对,国公嘱咐过,不让你们取笑我。”
岳银朱根本没去管衣裙,丢开手上碍事的青玉盏,急忙发问:“容二、容三,你们二人跟着国公多久了,在此之前可曾了解过朝堂之事?”
“我们只比国公大几岁,皆是战场遗孤或帝都孤儿,自打识字学武起就有幸被大将军挑中来陪着国公,直至今日。”容三不明所以。
“国公跟着兄长上战场后,我们几人便留在了府里,直至夫人被派去,方才又伴国公身侧。至于朝事,当然有所耳闻,但大多都是主子们念叨着便听几句。”
容二随后出声,暗自瞥了容三一眼。
“那便是了!”岳银朱急得面色红润了许多,“我等都不是居庙堂之人。就连国公,前些年一直在边关,也只得算是半路出家的帝都朝臣。”
“只知宇文辰爱重声名,加之受了国公平素做事谨慎的熏陶,便一心筹谋着皇帝可名利兼得的路子。”
“可是,在大雍,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谋反大罪,即使没有那般齐全的佐证又如何?身居高位本就是罪!”
容三大骇:“银朱的意思是,并不需要实打实的私藏兵械甲胄,只消搜出只言片语的谋逆勾连之词,再添些卫尉寺丞的供词,已是足够!”
“书信纸张若想偷带入府,实难察觉。”容二挺直腰身,向前几步,拱手道,“多亏了祁先生心思灵慧,为我等点破迷障。”
祁隐神色如常,却无骄矜之意:“用得上便好。但时间紧迫,搜遍全府上下可还来得及?”
容三闭目片刻,思索道:“按道理讲,国公书房是最应下手之处。而府上下人不获许进国公卧房与书房,亲兵时时轮班值守,连打扫收拾皆是自家人来。其余人应是无法寻得机会进门。”
“那我的院落卧房必得细查!”岳银朱起身踱步,“摸不到国公身侧,退而求其次在我身边搜出来也是说得通的。只是,国公那边也不可轻放,你们多少还得再搜寻一番。”
不敢有片刻耽搁,岳银朱带着容三往自己的璇玑院去,容二与祁少微则直奔破云居与嘉言堂。
除却当值的人,容氏亲卫俱已出动,几乎要将这一品国公府里翻个底朝天。
草皮下被细细摸过,砖石缝隙变得锃光瓦亮,丫头们连床铺都尽数卷起……然而终是一无所获。
岳银朱懒得扶鬓边摇摇欲坠的喜鹊登梅玉簪,索性扯了下来,心道:若真有喜,还请速至,心焦已甚!
她走出院门,见容三坐在低矮台阶上,周身仿若笼罩着层层叠叠的阴云。
正欲说些什么,亲卫却忽然进来,报:
“岳小姐,容管家。有位姑娘叩侧门求见国公。卑职等问及其身份,她却并不愿答。恰巧容一大人在外,一眼认得乃是旧识,此刻已带人入了松茂堂,特遣卑职来报信。”
二人对视一眼,虽不知所为何事,但很是默契而毫不犹豫地,起身赶往前院正堂。
推门一见,众人皆已齐聚于此。
喜上眉梢一词尚且不足以概括容一的神色,与先前那愁眉苦脸的暴躁之人大相径庭。
他忙不叠直言道:“这位便是救了小段的如梦姑娘。她得了极要紧的消息,着急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容二与祁隐先到一步,因是早先见过的,便对着如梦轻轻颔首。
岳银朱倒是未曾与之蒙面。然小段本就跟在她身边,使她对一应故事俱是颇为了解,对着纤弱的女子微微笑着。
如梦见状,心下定了些许。也并无寒暄推辞,她将自己所知飞快道来:
“今日午起,竹音寻我拿些化淤的药,道是昨夜倒了霉,弹琵琶时不知是哪错了个音惹怒了客人,被一个茶杯扔过来砸伤了她的胳膊。”
周遭几人闻言,皆神色不虞,只是按捺着未曾出言打断。
“我随口打听了几句,她也不知客人身份,只见出手阔绰,听陪同之人唤他为杨郎君,还调笑着祝他新婚之喜。”
“前些天曾听定国公讲过户部尚书杨览之事,我便留了个心眼儿,让她将昨夜所见所闻尽数讲与我听,忖度着这八成就是那位脾气极差的杨公子。”
“听曲儿的客人往往以为乐声足够,相互谈天说地的话语便能得到遮掩。其实不然。”
“竹音打小就练这个,耳朵尖得很。她隐隐听见,他们说了侍弄花草,沾的全是泥土才好等等。这些不像是他们这些公子哥会在意的事儿,故而还记得。”
“还听到一句‘这下他必是爬不起来了,岳父和伯父此后必定宽心’,同行人俱为之开怀。”
“我当时便觉不对。担忧此事会牵连到国公,胡乱扯了个由头出楼就来打扰了,还请诸位莫怪。”
岳银朱登时灵光一现,仿佛兜兜转转一切印痕连成一线,恰如日头普照,阴霾顿扫。
她难得动容道:“如梦姑娘真是帮了大忙了!救命之恩,定国公府必定永生铭记!”
说罢,深深俯身。
其余人当即跟上。
祁隐倒是还没明白过来,但也顺势行礼。
如梦本是一脸急色,现下反而颇感无措。她一时说不出话,连连摆手后退,不敢受此重礼。
不合时宜地,她心底霎时冒出这样的念头:
原来定国公府的女子也可当家啊。
怪不得定国公是那样好的人,平阳郡夫人又能干成那般大事业。
岳银朱亦是满怀歉意,道:“我观姑娘衣着朴素,又蒙面乔装,敲侧门求见,想必无人知晓,我也可放心了。只是,大祸将至,实在无瑕留姑娘小坐,当真对不住姑娘了。”
容三也颇为不好意思:“真是,虽说姑娘是我们国公的朋友,但这般待客之道真是差极了!”
如梦本也没想多留,她知为安危计,还是早回为上。
“之前探查到夏二小姐与杨公子订婚怕不就是三月初五?”岳银朱回首看着容一,“府内侍弄花草都下人都叫来,细细搜过他们的屋子和身上。别伤了人。”
“等等,便是屋里有花草泥土之人也要留意,不止限于花匠。”容三补充道,作势同去。
容一定定点头,起身带人就走。
容二则是起身送如梦往后门去,几刻钟后方归。
“我让二十二换了衣衫去护送了。只是这会子来不及开库房,我从自己身上随手抽了几锭银子,吩咐他在路上悄悄塞给如梦姑娘。”
岳银朱笑意盈盈:“放心,我记下了。过两天定让公中给你补上。”
容二唇角轻勾,坦然受着这句打趣。
祁隐见自己帮不上忙,自觉去换了壶热茶,添了几杯,在下首坐定。
“岳小姐,祁先生,府内可疑之人这厢带来了。”
“怎地这样快?”岳银朱有些讶异。
先前寻了许久皆无果,如今虽有了方向,但直接确定是谁,好似有些太过了?
她杏眸微眯,轻轻掠过那颤抖难抑制的人全身,倒真是熟脸。
瞧这样子,也错不了。
却见容三脸色难看了几分:
“这人不是府上侍弄花草的,而是负责打扫水榭与游廊的,名叫顺子。我看他机灵,入京那日在外边儿买回来的。”
“也是我心太粗。半个多月前,顺子打扫时不小心摔了腿,湖边新栽的玉壶春被他压倒了两株,花茎都折了。”
祁隐听得颔首:“我记得呢,当时我去正找你支些银钱,遇上管事来寻你禀报。”
“不错。我想着人也并非有意,那玉壶春又贵,便叫他不必放在心上,我自己出钱补了便是。”
容三应着,不免浮现些许怒色。
“当时顺子千恩万谢,道是他会将那花拿回去,尽全力尝试能否救回来。我便也由着他了。”
“这番去搜屋,见他脸色有异,我当即就想起此事。那两株垂头的花就光明正大地移种在他床头的小盆里,将泥土尽数挖开,竟埋着这些纸条!”
“如今想来,怕不是全然算计好的!我这一番好心,反而差点酿成大祸!”
岳银朱接过脏污的零散碎片,约莫是张撕碎的信纸,上面字迹着实熟悉得很。
她放在桌上仔细拼着。
“与你何干?”容二推着容三入座,淡淡道,“便是没有你,别的由头难道就寻不得?有心之人,防不胜防。”
容一将长枪横在顺子的脖颈侧,用力压得人跪倒,示意亲卫上前绑缚其双手。
还不忘接话:“别说是你,换作我们之中任何一人皆会这般做的。正因此事在前,故而他偶尔装些府外的泥土回来,也无人察觉有异。当真是一环扣一环!”
祁隐凑过去看,微圆的杏眼透着疑惑:“这全然就是国公的字迹,他模仿得这般好么?”
“国公写的奏疏公文也不少,皇帝抽一份出来寻人模仿即可。”岳银朱用手帕擦去泥土,辨认着内容,“我听闻,夏太傅的儿子,也就是贵妃的兄长,书法博采众家之长,以字体多变而著称。未尝不是他。”
容三的眼神扫过桌上纸张,怒色更甚:“竟还栽赃国公与燕蛮有勾连,可笑!”
“这写的什么?‘且先退去……待到大事成就,将割两州之地予燕帝。还请助我一臂之力。’国公拼了命才收回一郡四城,怎敢轻飘飘许诺两州出去?”岳银朱不忿,难得拍案而起。
容二与她心有灵犀,取了火石与炭盆,直接将其烧成了灰烬,只道:“留着也不足以拉下夏家人,倒不如毁个干净。”
“顺子,你还藏着别的些什么?老实交代!”容一加了些力。
名唤顺子的男人颤抖不已,不得不开口:“我对不起国公,对不起容管家。但我真的不能说。”
“这些谋逆之语放在你那儿也无用,原本你是如何打算的?或者那些人是如何交待你的?”银朱缓了缓,换了个问法。
顺子擡眼看了容三,又收回目光,惊惶道:“连带泥土一起,埋到,正堂的花坛里。”
“小心!”
容二箭步前冲,却还是晚了一步。
容一俯身探去,沉声道:“咬舌自尽,已经没了鼻息。”
说罢,他转头看向祁隐。
祁隐近前摸了摸顺子的脉搏,断定结论:“脉搏已断,回天无力。”
刹那之间,松茂堂似乎陷入了沉默。
岳银朱心绪复杂,只是低声道:“也是可怜人,待事了,好好安葬了罢。”
“现下不是深究之时。他既不愿回答,想必确实还有,当务之急是先将这些可怕的物什尽数寻得!”
容三敛了神色,振声出言。
“正是。”容一立时附和,“顺子所到之处,以及他亲近些的人,皆不能轻纵。天色已暗,我们的时间可真是不多了。”
容二怀中的剑由抱改拎,当即推门向外:“走!若是难胜命运,亦有直面之勇,最后一搏,有何可惧!”
如若让周俊义自己抉择,他实在不想再与定国公沾上干系,免得惹祸上身。
可世事难料。
他本就是棋子一颗,哪能避开执棋人之手?
亥正三刻,周俊义应帝旨,率禁军直入平康坊,将定国公府围得水泄不通。
朱红大门高耸华丽,门环嵌宝石,门前蹲石狮。青瓦飞檐错落有致,金字匾额高悬于上,字迹苍劲有力。世人皆知,这可是太祖御笔亲提,尽显宅院主人的身份贵重。
对于守在府门前的一千禁军而言,这里乃是他们所仰慕之处:平定战乱的老定国公,苦守边关的辅国大将军,收复失地的少年战神,皆出于此。
凡世上有心投军报国者,怎会不为此魂牵梦萦?
此刻立于门前,才当真是百感交集。
“周大人,许久未见,你这是何意?”
红漆大门缓缓打开,定国公的家臣与家眷,几乎俱现。八百亲兵跟随在后,气势凛然。
容一长枪在手,厉声发问。
容二则擡手拔剑出鞘,高声道:“定国公府乃太祖皇帝亲赐,历代定国公皆征战沙场守护大雍江山。今日,谁敢擅闯?谁敢对太祖皇帝不敬?”
周俊义没有答话,静静打量着来人。
尤以那位岳小姐发髻微乱,裙染污损,便可知是得了消息匆匆而来。
定国公府倒真是风水上佳,群英荟萃。
只可惜,天妒英才。
周俊义神色肃然,尽力维持着不怵,直直望向岳银朱的双目。
他平静道:“有圣旨。”
待到众人跪伏,方才又大声诵读道:
“陛下有令,定国公容翎事涉谋逆,命殿前副都指挥使率禁军搜查定国公全府。”
“还不速速让开!”
“且慢,”岳银朱扶着小段起身,疾言厉色,“定国公谋逆之罪可有确凿之证,可能定罪?”
“正因无据而有嫌,故而才须搜家。岳小姐若非要拦在面前,当心刀剑无眼,伤到您的千金贵体。”周俊义说话毫不客气。
岳银朱却也丝毫不退,眉目之间全无惧意:“搜府可以。只是国公既非戴罪之身,周大人放尊重些,但凡府中磕了碰了少了什么,定国公府拿你是问!”
“若真无甚疑点,你如何吞吞吐吐、拖延时间,不肯让人进入?”
“给我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