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与躁与噪 像是一尊无悲无喜的玉面菩……(2/2)
这么多人都染上了病。那,下一个染病的会不会就是我?
“为什么我们明明没病也要被关在城里!放我们出去!你们就是想把我们都害死!”
燥。
躁。
噪。
度日如年的可怜人儿按捺不住心慌,仿佛被野兽追赶般急急结成群,涌向紧闭的城门口,疯狂地大声抒发着自己的痛苦。
碍于守军着甲执刀、身强体壮,暂时还未有人敢贸然直闯。
可容暄明白,只消落下一点的火星,就能陡然燃起烧破天的大火。
三百年前的□□以致“人相食啖,白骨委积”;
百年内的魏朝大疫亦是使得“流尸无算”,而最终尸骨无存。
调皮的孩童与温柔的姑娘、慈爱的老翁与泼辣的妇人,一张张各有其貌的脸逐渐融化作一团乌墨,被史官蘸着落笔成寥寥几字。
寻常人翻开史书都会将它匆匆略过,而唯有心怀苍生的英雄将目光久久投驻,方见那洁白的纸张上缓缓渗出血泪,为自己似乎不值一提的一生苦苦哀号。
容暄心想,我不会让汉阳城的百姓变成后人脚底踩过的灰烬。
他们从没做错什么。她们不该遭此横祸。
世间总该有公理。
如果等不到,那就用位高权重的定国公来祭,给身在城外的她们铺开一条通天的大道。
“诸位,且静。”
关大姑娘裹挟在人潮里,听到城墙上传来的坚定声音,几乎瞬时就为方才的肆意怒骂而后悔——这应算是闹事了罢,会不会被斩啊!
容家虽败,余威犹在。人心虽乱,惧服仍存。
暄乱的场面霎时静下来。
许多或粗糙或稚嫩的脸庞仰起,迫切地盯着登上城墙的修长身影。
“汉阳的百姓受苦了。”
关大姑娘的眼泪瞬间就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
“我的父亲为大雍打下疆土,死于旧疾复发;我的兄长为大雍征战北关,死于燕蛮所害;我的姐姐为大雍安定人心,死于奸佞诬陷。”
“我,容家后人也,不可堕先祖声名。如果我要死,我愿意选择死在汉阳城。从此生生世世化作忠魂,护苍生无恙。”
容暄很平静地将内心深处的想法娓娓道来。
容一紧紧盯着她,容二神色沉重,容三垂下眼去。
祁隐忍不住向前一步,却又退了回去。北斗道人则是眼神微动,神色难明。
而陆都督并汉阳城的一众官吏皆是大惊,不明白定国公为何直言将死,岂不更使百姓心神慌乱崩溃?
容暄没有回头,也不打算揣度别人的心思。
她一字一句,重重吐出:“但很遗憾,我相信我容翎不会轻易就死,我相信汉阳城不会重蹈桐丘城的覆辙。”
“我可以坦然地告诉诸位,信州通判吴德忠是大恶之辈,他一手炮制了这次瘟疫。”
此言一出,汇聚的百姓如热油般沸腾起来。
叫骂有之,然困惑哀怨更多——他们只想问问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是我们做错了什么?
而这个问题早在容暄的心底就回答过了。
她擡手微压,止住了城下的嘈杂。
“你们没有错。”容暄刻意拔高了声音,“而这位吴通判现下已被押入大牢,只消拷问出因由,仙师便能据以解此虫毒!”
“诸位,还请信我,还请相信汉阳!”
话语掷地有声,赤诚尤为动人。
而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向来温良,将恩情讲透,便不忍强求;将威严加重,便不敢胡闹。恩威并施,方为治国之道。
当千里光茶的气味飘荡开来,潮水就徐徐退去。
容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遥遥瞥见逆着人流向城墙上疾奔的亲卫,心间猛地一揪。
“国公!范阳来信!找到了毒虫!”
是好消息!容暄心弦微松。
她接过层层包裹的虫尸,继而小心翼翼地递去:“仙师,还请您瞧瞧。”
“虽非活虫,碾压之后或许仍有成效。”北斗道人端肃了神色,“老夫尚须与徒弟查探一番,才可寻得结论。”
容暄躬身,恭敬随他下城墙离去。
祁隐稍落后一步。
他心有所觉,向主君先前站立的地方投驻去目光。
却见,古旧的砖石边留下深深凹痕,似有点点红意泼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