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惊马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2/2)
叫他好好念书,背地里还偷偷叫小太监教他做木工......
一个阿哥沉迷木工!
历史上沉迷木工的天家子弟也不是没有,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不就是前明的朱由校,木匠皇帝说出去都要笑掉人的大牙。
弘晖做不到皇帝,可他也是天横贵胄,哪里能作出这么有失身份的事情来。
结果她将这件事情处理完后四爷还跑过来指责她对弘晖的逼迫太过,他真是心眼都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大多数的时候他都在处理事务,等差事办完了就带着李氏的孩子天南海北地跑,额林珠一个姑娘家也不想着点男女大防天天在男人堆里厮混。
好在她没有女儿,否则她肯定不会允许额林珠像现在这样一天到晚拿着四爷给她腰牌府里府外地乱跑。
福晋紧紧握住手腕上垂落的珠子:“弘晖那边王嬷嬷今日传消息来怎么说?”
“王嬷嬷说大阿哥很乖。”白苏答道,“上书房夫子布置的课业都早早写完了,今日弘昐阿哥去找他玩也没搭理,连造化也没怎么陪,一门心思地窝在屋子里温书呢。”
福晋心下稍安,眉眼松散了些:“弘晖是个好孩子,我记得明日上书房那边万岁爷要过去检查课业,你去和王嬷嬷说一声,让弘晖今日温书的时候多背几个章节。”
康熙基本上若是在宫里的话每隔五日就会叫在上书房念书的阿哥们去乾清宫检查课业,只是今日出了点意外,夫子们不仅下学下得早,就连太子家的弘皙也在小太监进屋说了几句话后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弘皙向来喜欢在上书房留到最后再走,这还是虞燕第一次看他跑得那么快。
宫里的大事小事向来传得都快,更不要说是能震动朝野的大事。
没过多久星德就急匆匆从屋外跑进来凑到虞燕身边轻声道:“万岁爷下旨陈列索大人结党妄行,争权夺利,议论国事,骑马逾制等条条罪状,如今已经派人前往索府抓捕,太子爷如今人正在乾清宫外跪着,说索大人年老体弱,还望万岁爷垂怜。”
乾清宫外,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宫殿的琉璃瓦和青石地面上积满了还没有来得及清扫的雪,呼呼的寒风吹得人脸颊生疼。
太子跪在雪地中的身影在此刻显得格外孤寂,杏黄的蟒袍早已被雪水浸湿,风雪呼在脸上冻得他面色苍白、脸颊通红,他却依旧挺直了脊背望着乾清宫的方向。
远处的宫墙在雪幕中若隐若现,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父子之情隔绝在外。
如今正值十二月,午后的雪还飘着,人踩在雪地里还会发出吱吱的响声。弘皙没敢往前多走几步,只好站在宫门口就这么遥遥望着跪在那的太子。
“为什么不过去?”
虞燕是撑着伞走过来的,弘皙擡头飞速地瞥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李有容随后又低下了头,过了不知道多久轻声道:“我若过去和阿玛一起求情,皇玛法只会更生气。”
“二伯也不应该去求情的。”虞燕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暖炉塞到弘皙手里,“皇玛法想要抓索大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早先时候为了给二伯笼络人才,他让自己两个儿子在新科进士里边使了好大的力气,后面又插手官员的升降,暗中还买卖官位收银,这些事情一件件一桩桩皇玛法都记在心里,他只是当时没说。”
没说不代表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阿玛自年幼始就一直得蒙索大人的照顾,遮风避雨这么多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弘皙抽动了下嘴角,摸了摸手中炙热的暖炉。
索额图替太子暗中谋划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但是储位之争向来不都是这样的吗?如果他退一步,焉知他那位好大哥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笼络朝臣,若是大半的朝臣都投到了他那边去,那他这个太子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一个被架空的傀儡太子吗?
太子也没有想到康熙这次会做得这么绝情,直接把叔公这一支赶尽杀绝,连带着叔公的两个儿子全部都判了斩刑。
汗阿玛这是要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这个太子当得有多窝囊么?连自己手底下的人都护不住!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若是有朝一日叫她面对这样的事情,她恐怕也会做出和太子一样的选择。
虞燕透过细蒙的雪雾依稀能看见那道背影,太子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会惹怒康熙,但是索额图替他遮风避雨这么多年,不管有没有私心,他对太子的拳拳爱护之心都毫无指摘。
他若是不在这个关口替叔公挣一挣,那还是人么?
乾清宫内康熙端坐在龙椅上,手中的奏折却是倒过来的,他的目光透过长窗一眼就看见了跪在雪地中的太子。
“万岁爷,太子爷已经在外面跪了半个时辰了......”梁九功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康熙沉默片刻后缓缓放下手中的奏折:“让他跪着吧。”
直到太子在雪雾中昏了过去,乾清宫的大门也未曾打开。
太子本人虽然没有因此受到牵连,但是索额图一倒东宫的党羽就瞬间折了大半,原本被摁下去的直郡王一党瞬间就有了死灰复燃的趋势,弘昱也在康熙的默许下重新回到了上书房念书。
或许是在家被好好教育过的缘故,弘昱再次见到弘皙和虞燕时态度变得温和了许多,只是偶尔眉宇间还是会流露出不屑和不耐。
人的本性是很难更改的,尤其弘昱在家中继福晋张佳氏也不敢对他这位原配留下的嫡子多加教诲,所以他现在表现出来的温良反倒叫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像弘晖这样的小阿哥冬日下午是不用留下来上骑射课的,因为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宫里的谙达也怕阿哥们被冻坏,所以早早就放了他们下学。
呵气成冰的季节,弘晖回府之后却不能像弘昐那样早早窝进房间坐在暖炕上温书,而是在福晋的要求下到王府东南角的马场上去练射箭和骑马。
福晋常对弘晖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哪怕是一年里最冷的几天又或者是最热的几天也不可松懈。
他从小的骑射水平就没有弘昐好,所以在这方面弘晖下得功夫也更多一点。
马场上的雪早早就被扫干净了,练完今日的二十五支箭后谙达便牵来弘晖常用的小马驹扶着他坐了上去。
弘晖的马儿和他的性子都是差不多温顺,因此谙达也很放心地松了手让他自己先在马场上跑两圈试试。
王嬷嬷年纪大了也冷,见谙达在场边盯着后就抱着手炉躲到了屋檐身上走了一圈又一圈,又觉得这小孩有些可怜。
她家里也不是没有像弘晖这样大的孙儿,但是哪一个不是看得像眼珠子一样。叫她来说弘晖既是嫡子又是长子,哪怕学业上面平庸一点,王爷也万万没有越过他去立别人的道理。
只是福晋因为乌拉那拉氏家里爵位的事情在这方面总有些惊弓之鸟,一边忧心谁会害了大阿哥,一边又担心大阿哥课业方面比不上二阿哥,王爷会为此请立二阿哥为世子。
想到这里王嬷嬷也只能叹一口气,主子们要做的事情,她们这些当奴才的也说不上话。
她在那边正想着,突然就听见马儿的嘶鸣声,她刚一擡头,只见弘晖身下的马儿突然像疯了一样的向前冲,越过一道又一道的栅栏直直冲上后花园中的假山。
弘晖年幼力小本就握不住缰绳,马甫一爆冲他就被摔在了假山上,冬日的假山上是一层又一层的冰棱。
好疼……
他茫然地伸手抹上自己的额角,滴流不止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眶。
模模糊糊间他好像看见王嬷嬷惊慌失措地朝他冲了过来,后面跟着谙达和好几个小太监。
弘晖勉力睁开双眼,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全福——他拿着从后院里捡来的木材蹲到他的身边,变戏法一样地从袖子里掏出木制的小鸟......
然后从他的世界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