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观花西郊雪(2/2)
李骁眸光幽幽:“看紧谭均的命,否则本王就要你的命。”
老太监慌忙跪下来:“殿下开恩,此案是戴寺卿……”
“要么现在就去投胎。”李骁不跟他废话,这老东西活到这个岁数,爬到皇帝跟前侍奉,什么手段都有。
老太监不敢吭声了,他知道李骁说的是真的:“小人这就去。”
他从地上爬起来,见李骁动了身,连忙伸手扶住,被张行止先了一步。
李骁五指掐进张行止手臂里,腿上的伤比他想的要严重,尽管他保持镇定,钻心的疼依旧让他呼吸不稳,额头青筋近乎狰狞,身上的重量几乎都靠在张行止身上。
明太妃厉声:“哪个混账用刑!”
李骁安慰:“许久不动,僵了点,没事。”
唯有张行止知道这次李骁的旧疾复发有多严重,也不管李骁是否还搁这逞能了,背起就往外走。
明太妃心中急切,转身冲着老太监怒喝:“骁儿若有三长两短,李驰也别想好过!”
直呼皇帝其名还言语威胁,老太监吓得腿软跪下来,被明太妃踢了一脚:“滚去把太医都叫来府上!”
“是!”老太监抱起衣摆摇着佝偻的身子跑出去,心惊胆颤。他一个花甲老者,跑到外头都气喘吁吁,又不敢怠慢,叫了随行的羽林卫带他上马,赶入宫中。
走在老太监前头的张行止快速驱赶马车,马车内李骁掐着双膝,冷汗打湿衣裳,脸色惨白如纸,胡子拉渣,万分狼狈。
在密林之外,有林生风与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安王府六大门客在聊天等候,他们在牢里不似李骁这般舒坦,功力被封不说,皆被严刑拷打过,如今一身伤,吃了恢复功力的解药,尚未完全恢复,就跑来等李骁了,顺便调侃谁更狼狈。
这时听的马车声,张行止大老远就看见他们了:“殿下,是何叔等人。”
“嗯。”
张行止担心李骁伤势,路过他们只道:“殿下说先回府。”
林生风隐隐知道所为何事,与何昆仑等人道:“晚辈也先走一步。”
他三两步就跃上马车,弯腰进去:“伤势如何?”
“还好,死不了……”
李骁话音刚落,几声利箭破空之声,周边杀气凛冽,马匹受惊长鸣。
“殿下当心!”张行止拽动缰绳,歪着马车险险避过,漏掉一支箭羽直奔马车内,被林生风稳稳握住。
“临风猜对了。”林生风走出外头,此时他们被四五十名灰衣人包围住,个个气势不凡,杀意凛冽,将通往别城门的路堵上。
林生风竹笛一吹响,事先和章聚安排的人一一现身,不过,依旧敌众我寡。这些人虽然蒙面,但他看那些兵器,认得出一些人。
“稹谷四使,尹城三怪。”俱是一等一的高手。
何昆仑十分不给面子,拔剑一喝:“何方屑小!”
刺客们心知此处距离密林不远,藏有一队暗卫高手,重要的是李骁身边的人个个身负重伤,出了这里,今后再想杀他难上加难,须得速战速决。
顿时刀剑齐动。
但他们过于理想,后脚赶到的老太监远远看到前边的缠斗,不由得猜测是不是皇帝顶着万民书的压力放了李骁,又派人来此截杀?既给天下人交代,又得一身清。
不怪乎老太监会这么想,他跟着皇帝这么多年,以为这次皇帝会杀了李骁,但硬是拖了近两个月,到头来还把人放了。要么就别做,要么就做绝,不上不下也不怕惹急了兔子来咬人,何况这是头凶兽,已经动怒了,放虎归山莫过于此。
这么一想,截杀李骁倒也合情合理。他又不确定问身后的羽林卫:“莫不是圣上?”
羽林卫很直接:“圣上没有旨意。”
既然如此,老太监心想若是李骁死在这,明太妃也不放过他,横竖都是个死,便示意羽林卫赶紧把密林中的暗卫招来。
羽林卫放了赤红烟花弹,一尾红烟随风。
很快便来了个暗卫,老太监出示令牌,指着前边:“安王遇刺。”
暗卫确认一番,一声哨响,叫来其他人。
李骁坐于马车中,听着外头的刀剑声,心中算着老太监什么时候到,也不知来不来得及。他忽然觉得疼痛变轻了,大概麻木无知觉,不由得一把药塞嘴里,静心调息。
林生风削断马车绳索,以免马匹乱窜,顺便问一声:“还能不能动?”
李骁低声:“一刻。”
这四五十个刺客目标很明确,以极快的速度逼近马车,围合而上,凶残得近乎癫狂。
不多时,林生风衣裳染血,死在他剑下好几人,然而刺客依旧很多,直至背后抵上马车,退无可退,重伤一人踹开后,另一人钻了空档,利剑指进马车小窗内,他连忙回身压向,两剑相撞擦出星火,一横一竖卡在小窗一角——
李骁看着伸进来的剑,唤了林生风的名字,林生风意会,蓦然撤力,揪着刺客的领子砸进小窗内。李骁一掌而出,扣其脖颈捏碎,淋了一手热血,将人丢出去,顺道夺过他的剑。
刺客们杀红了眼,尤其是看到暗卫过来以后,分做两批,一批拦了上去,另一批不留余力逼迫向马车。
西郊因有天牢和白雪沟两地,被视为不详,荒无人烟,而今日热闹血腥,遍地尸体。
面对即将崩塌的马车,李骁当机立断从里破开,四分五裂,强横的罡气震走几人。他快速一览全场,方才敌众我寡,失去先机死了不少人,而今暗卫都被拦在密林里。
“何叔,带人去林中。”李骁命何昆仑先把暗卫们放过来,否则人都被耗死在密林里。
何昆仑一带人走,便有刺客趁虚而入。
这群刺客俱是江湖高手,下手尽是杀招。李骁忍着铺天盖地的巨疼被迫跳下马车,一时站不稳,手中剑下意识迎上刺客,被击退几步开外,刺客锋利的刀尖自上而下——
他手臂撑着雪地借力避开,抓了一把雪挥过去,趁这空档一剑把刺客要害处给刺了,在刺客痛苦哀鸣时要了他的命。
然而尚不得一丝喘息,他试图站起来,但刺客们趋之若鹜,他滚在地上被追得狼狈,碰到一颗大树迅速绕后,一掌将树干拍断,退离这包围圈,半跪在雪地里。
见状,林生风怒意更甚,剑上注满内力,一副鬼神莫挡道的模样,闯到李骁跟前,腰间一道致命伤口被他暂时止了血,他吐了一口血沫,喉中满是腥气:“如何?”
“还好。”李骁抓住林生风的手站起来,“我们也退到林中。”
林生风换了口气,看向不远处的林中,在刺客动手那一刻,背过李骁朝林中去,路边杂乱的树干被他一剑削断,横七竖八倒下,震震巨响,冰雪抖落,极快的步伐在林间影影绰绰穿梭,而刺客追得更是凶猛,转瞬达林生风身后——
李骁回看一眼,瞳孔倒映愈来愈近的刀尖,低喝一声:“放我。”
林生风听音即动,李骁抓住一根细瘦的树干,掌心磨出血,反手将剑送入刺客胸膛,被林生风踹了回去,尸体卷起霜雪撞出数丈开外,后边的刺客连连闪避。
一帮人注意这边的动静,双方人都围拢靠近,与暗卫交手的刺客们很是灵活,派了两人过来,登时将林生风与李骁的前路堵死。
一时间前狼后虎,两人背靠背与之缠斗,李骁疼得麻木感再次袭来。刺客们发现他的腿有伤,下手更为毒辣。
生死不过一毫剑尖,人命如草芥,一触即亡。
李骁不宜跟他们过多纠缠,而且看到有刺客正赶过来,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背后挨了一剑,替林生风杀掉一人:“走!”
林生风拽过李骁快速撤离,身后劲气逼近,千钧一发之际,林生风落后李骁一步,回身双手持剑横于身前,眨眼间四把剑劈下,力道之大,铿锵巨响,压得他跪进坚硬的冰里,几乎震碎他的心脉——一时天地寂静,唯有他剧烈的心跳声与喘息声,带着尖锐的鸣音在耳边长吟不散。
李骁瞳孔收缩,一剑挥向四人大开的命门,将他们重伤,慌忙封了林生风的xue道:“生风!”
林生风吐血不止,听不见任何声音,眸光已有涣散之态,嘴唇动了动,鲜血不止:“还有……”
李骁见那四人不停歇又来,提剑迎上去,背靠大树与刺客们利刃相接,周身负伤。
火光电石间,两名暗卫终于赶到——
刺客终无法速战速决,陷入恶战之中,双方从死伤各半,到后来只剩下六七人,有一批人马从城门那边奔来。
刺客知晓不妙,即便是最后奋力挣扎想杀了他,也不能立马将他杀死。只道是李骁命硬,不甘心也得撤离。
李骁身形摇晃踉跄赶到林生风身前,连忙将他扶坐起来,双掌贴着他后心运功,声音发颤:“再撑一会儿……来人!”
林生风眼睫微动,嘘声:“还有……”
闻言,李骁落下泪来,心弦紧绷,他俩遇到大大小小的行刺不断,出生入死,不知迈进鬼门关多少回,早已互相交代身后事。
李骁仔仔细细辨清林生风万分虚弱的声音,而后见他的头无力低垂下去,心中那根弦瞬间崩断。
他说:“还有江……家……”
除去他爹娘,现在又多了一个,那人在生死一瞬跳进脑子里,前几日在新年大街上,偶然遇见,寥寥几句寒暄而作别。
还有江并。
走马观花间,蓦然发觉与他只有数面之缘,日常毫无交集,说是朋友都很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