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2/2）
姜乐睡到日上三竿，上午第二节大课间才懒洋洋地拖着书包进教室。
刚进后门，便看见两三个女生围在自己的座位上，轻声细语地和田密密说着什么。
见她过来，几个人都触电一样弹起身，赶紧回自己位置去了。而她的同桌正垂着头，头发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红红的鼻尖。
姜乐看她肩膀隐忍地松动，却没多想，从书包里掏出本语文书翻了两眼。
她从小争强好胜，没落过下风。上次被周泽嘲讽语文不好，姜乐很是耿耿于怀。
倒不是因此便要发愤图强天天向上了，只是觉得闲着也是闲着，看两眼也无妨。
只是，隔壁隐隐淡淡的抽泣声真的很难让人忽视。
姜乐有些无奈地扭头，像是对什么事认输了一样，眉头微蹙地问她：“哭什么？”
大白天的，总不能又有老鼠？
田密密闻言也将头扭到一边，后脑勺对着姜乐。她梗着脖子，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下，接着便扭过头写作业，只是头埋得更低了。
姜乐见她的试卷上划得乱七八糟，几道笔痕深到划破纸张。小姑娘倒是不出声了，只是肩膀还是在抽动，眼泪一颗颗地往纸上滴，偏偏握住笔的手还不停。
她微微皱眉，不确定地开口：“大姐，你别告诉我，你之所以哭啼啼的，只是因为数学题不会写。”
至于吗？
田密密红通通的眼睛瞪了她一眼，只是没什么杀伤力，声音软糯得很：“你当然不在乎了...”
姜乐一愣，自动将她的话理解为，自己吊儿郎当，成天逃课，所以不会在乎这些事。
她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是啊，我是不在乎。不过你也够有意思的，题不会，找人问一问不就行了，自己闷着头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姜乐眼睛一瞥，看到周泽桌子前站着一个女生，脸红红地盯着他看，而那人正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很明显是在给人讲题。似乎是感觉到她的注视，少年微微扭过头，隔着教室里几排桌子与她对视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哼笑一声，姜乐大拇指往第一排的方向一指，说：“你就不能学学别人？年级第一在自己班里，有什么不会的只管去问不就好了？”
田密密叹了口气：“那么多人找班长，哪里轮得到我呀。再说了，他也会累的，第一节课的时候，我见他都睡着了...”
姜乐有点不敢相信。
周泽？在课堂上睡觉？晕过去的可能性还大点。
同桌自顾自地嘀咕：“而且我也问了好多人的，可是他们也都不会。我自己对着答案的解析看了好多遍，可有些地方就是弄不懂。”
姜乐把女孩面前的试卷和参考答案扯到面前，随意打量了两眼：
“哦，弄不懂是理所应当的。因为答案写错了。”
“真的吗？”
田密密缓缓睁大了眼，几滴泪珠还挂在睫毛上，看起来呆呆的。
姜乐几乎被她的模样逗笑，堪堪地忍住笑意，拿起笔将解题步骤给她讲了一遍，田密密听得认认真真，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
“姜乐，我真羡慕你。”
“没必要，你也不笨。”
女孩垂了眼，声音放轻了：“不，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根本不适合呆在这里，大家一下就弄懂的知识，我总要花很长时间也未必能搞懂。”
她擡头看向姜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害怕老鼠吗？是因为我小时候真的被老鼠咬过。其实我和这里的大家都不一样，我家是农村的。”
“小时候，爸爸妈妈外出打工，只有奶奶在家里带我。我还记得，爸爸刚去城里的那两天，我年纪还小，不懂得什么是长久的别离，总以为他很快就会回来。”
“晚上，我问奶奶为什么没有做爸爸的饭，奶奶向我解释了原因，但我却固执地觉得，爸爸一定会回来的，如果等他回家，肚子饿了却没东西吃，那该多惨呀。”
“所以，我就偷偷藏了一个馒头塞进衣服里，晚上睡觉时也没有拿出来。后来睡着了，我一个翻身压碎了馒头，碎屑弄得到处都是，连我自己身上也沾上了许多。结果引来了老鼠，连带我和馒头一起给咬了，可疼了。”
她的语气可怜巴巴，姜乐不禁被逗笑，换来对方嗔怒的一瞪。
田密密叹了口气：“其实...爸妈在城里没赚到什么钱，我能来这样的大城市读书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所以我一定要努力读书，考一个好大学，赚好多好多的钱，只有这样，才对得起那些爱我的、帮助过我的人。”
姜乐静了片刻，她似乎这才明白，为什么班主任会说这些人和她不一样。
其实，她们也没有那么大的差别，她也曾经想过，要赚好多好多的钱，离开这个家，给林秀芬更好的生活。
只不过，她倒是时常会忘记这一目标。
“小田，那道题你会了吗？”
说话的人是田密密的前桌，扎这个低马尾，皮肤有点黑。姜乐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了，只是认出这是刚才安慰田密密的人之一。
很明显，女生刚刚一直在暗中注意她和田密密的动向，想知道题是怎么解的，但又不想来问她，于是才这么迂回地问了一句。
姜乐很是无所谓，她从来不在乎不相干的人对自己的看法。
谁知田密密却回了一句：“我会了，姜乐教会我的。我怕我讲不好，不如你直接问问她吧。”
前桌从余光瞥了姜乐一眼，看到她冷冷清清的眼神，嘴巴猛地打结：“不...不用了吧...你给我讲讲就好呀...”
田密密只是坚定地摇摇头，手往姜乐的胳膊上一拍：“她讲得很好的！”
女生这才不得不转过身望向她，姜乐皮笑肉不笑地对她招了招手。
“那...那就麻烦你了...”
姜乐讲题的风格不似她为人一样张扬，毕竟有过做家教的经验，知道该怎么用深入浅出的方式解释一些晦涩高深的东西。
渐渐地，桌子边围了三五个听题的人，姜乐很不习惯这样众星捧月的处境，被围得有些不自在，擡头却看见自己的同桌正呲着牙对她笑，还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班主任刘映兰来查班时，从后门的窗户处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几个女生围在姜乐的身边，拿着笔和本，认真地边听边记。
如果不是碍于班主任的身份，她甚至想拿下眼镜揉一揉眼，看看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姜乐，竟然会给人讲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