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罚不认错(2/2)
一个从不被人在意的生命深埋进土里,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分解,除了一抔白骨,什么都难剩下。来得轻飘飘,去得也轻飘飘。
姜乐蹲在土旁,支着头看了一会儿。小黑狗终于不再刨土,只是将鼻子埋在土里,露出一双圆圆的豆豆眼,湿润的眼睛里映照着周遭的世界。
她扯了扯嘴角,却没什么笑意,嘟囔着说了句,“死都死了,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呢?你妈对你很好吗,这么护着她。”
半晌后,她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来。将铲子还给了人家,推着车子离开时,那只小狗依然趴在原地。
她骑着车子出了小区,才猛地将腿支在地上,朝天叹了口气,调头骑了回去。
姜乐捏起狗的后颈,与它小而圆的豆豆眼对视,“你就跟着我吧,省得哪天被人给杀了泄愤......”
夕阳斜照,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归家的路上,她的肩上多了一只小小的黑色毛球。
*
门锁转动,周家的别墅里早就有了饭香味,林秀芬走得并非大路,反而比周淑英二人到家更早,这才没有耽误了饭点。
母子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门,沉重冷凝的气氛驱散了屋里唯一那点烟火气。林秀芬瞧了一眼两人的神色,识趣地退回厨房里候着。
周泽没有说话,他换好了鞋,便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捧着竹竿。
周淑英发出一声冷笑:“你倒是自觉,看来你也很清楚自己做错了。”
她没有接过竹竿,周泽便一动不动地捧着。血烧的夕阳给屋里镀上一层灼闷的光,他背光而立,轻淡如水的神色,像一座沉静的山,风霜雨打,岿然不动。
他垂着眼,语气无波地说:“我没有错。”
周淑英死死地盯着他,没有说话。认罚却不认错,何尝不是一种忤逆?仿佛他是一个殉道者,而她是个施加迫害的人。
她几乎要气急而笑。
周泽垂下手,竹竿轻轻点地,“你们从小教我善待他人,尊重生命。今天的事,有什么错?”
周淑英脸色更冷,哼笑一声反问:“你小小年纪进了警局,还不叫错?”
“如果凡事只看结果,不问原因与过程,又有什么意义?”他向前迈了两步,光影随之晃动。周泽将竹竿放在周淑英手边,“但你如果觉得我有错,我担罚。”
少年的身量极高,俯身时自有一种不合年纪的压迫感。周淑英盯着他的眉眼,突然觉得无力。
儿子如自己所愿,长成一棵根系健壮的树,自可撑起一片天地,枝丫繁茂,不居于人下,不受制于人。她瞧着他一天天脱离自己的掌控,却难以遏制这个过程。
折断他的根骨,便是敲断了这颗树的生机。这与她的本意违背。
她向来养的是狮子,而不是乖顺的狗。其实她心里也明白,想要他撑起家业,又想他万事听话,这本身就自相矛盾。
只是没想到,她丧失控制权的时刻,会来得如此迅速。
竹竿在她手心里转了两圈,周淑英冷着脸,沉声说道:
“我不打你,滚回房间去。这个假期,除非我叫你,自己在家老实待着。”
周泽应了声是,转身回房间。
走出两步时,周淑英又叫住了他。
她问:“你跟那个保姆的女儿,是什么关系?”
他转过身,眼神沉静,答非所问:“她有自己的名字。”
周淑英冷笑,懒得与他多做计较,只问“上次生了病,让你逃课去照顾的,就是她?”
残阳的光线在两人之间流转,空气中有微尘混着光,晃晃悠悠,飘飘荡荡。周泽只是安静地与她对视,没有说话。
她抿直了唇角,眼神越发冷冽,手里的竹竿几乎要被折断。
“你不怕我盯上她?钱权在手时,要解决一个人,有很多种方式。”
周泽轻轻一笑,“那些方式和手段,你教过我,我当然记得清楚。但你不会那样对她。”
厨房的木门很隔音,林秀芬始终贴着门缝,尽力的听着。长久的沉默让她抓心挠肝,于是便装起胆子悄悄将门开了一寸,想要去听得更清楚。
半晌,她听到周泽说:
“妈,不要逼我太紧了,我也有自己的私心与渴望,做不到泯灭人欲,只当个盲目向前的机器。我只向你索求这一丁点自由,其余的,我都可以由着你的意愿去做。你想要的地位与辉煌......你放心,我都有自信为你实现。”
周泽不是在威胁自己的母亲,只是在告知她。
原本,他也以为自己可以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偶,随着她的意愿走下去。但他毕竟软弱,也生出了那一丝为人的欲^望。
万幸,他的人生也允许有这么一丁点偏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