摒弃原则(2/2)
其实姜乐心里清楚,按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在借钱上踌躇片刻。
但她又凭什么向他伸手要钱呢?凭她是保姆的家人,小偷的女儿?
姜乐向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
冷言冷语伤不到她一身铜皮铁骨,温情软语也无法给她荒草一般的人生带来任何实际的好处。
但是很奇怪,她就是不愿意让他瞧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她不想示弱,不想放低姿态去求人。
毕竟打碎了这外壳,里头只有血淋淋的一片,不堪入目。
姜乐不知道自己在这栋别墅前站了多久,久到小腿隐隐地发酸,冷风从衣领里毫不留情地往里灌,连血液都跟着流得缓了。
这个时间点,他在哪里?在学习,还是在公司里学着怎么搅弄风云?
她终于肯掏出手机,给周泽打了一通电话。
听筒里只来得及“嘟”得响了两声,电话很快被人接起,里头传来他清冷无波的声音:
“在哪儿?”
周泽的语气一如往常平淡,只是尾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姜乐隔了两三秒没说话,电话对面的人又说:
“我今天去过你家几次,你都不在。”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回道:“我在你家门口。”
“好,在那等着我。”
电话被人仓促地挂断,姜乐擡头看了看天空。乌云卷动,裹挟着潮湿的水汽,风雨欲来。
说起来,和他在一起时,天上总是喜欢下雨似的。
窗户下的树被风吹弯了枝叶,却仍带着苍劲的韧性,像一张蓄满了劲的弓,可将日月都射下来,占为己有。
豆大的雨珠落下来,劈里啪啦地砸在人身上,姜乐站着没动。
一辆黑色轿车远远地停下,溅起一片水雾,有人摔上车门走过来,带着冷沉的果木香,三两步走到了姜乐的面前。
她头上多了一把宽大的黑伞,姜乐擡起头,眼睫上坠着的雨珠跟着滑落进眼里,视线跟着变得模糊。
姜乐只瞧见他冷白的下巴,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听见周泽用冷沉的语气说:“被风吹傻了,不知道躲雨吗?”
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硬,带着一丝不稳的气息。
哦,他是在生气吗?原来他竟然也会生气。
姜乐眨了眨眼,将眼里的雨水眨了出去,笑着歪头看他,声音却是虚弱颤抖的:
“你不是叫我在这等你?”
周泽气结,默不作声地垂眼看了她一会儿,才叹口气拽着她的肘间转身,“先进屋里。”
姜乐由着他带自己进屋换了鞋,又轻轻捏住她的手腕,引着她到卧室坐下。
上次被姜全骚扰,弄伤了腿,他也是这样默不作声地主导一切。这个装潢冷清的地方,却很擅长遮风挡雨。
姜乐的手心里被塞进一杯温热的水,僵冷的手渐渐找回正常的体温。卧室门被人推开又关上,周泽脚步很轻,在她身旁坐下。
眼角飘过一抹白,一条柔软的浴巾轻轻搭在她头上,有双手隔着毛巾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搓了搓。
几缕带着水汽的发丝垂落在眼前,发尾蹭着眼角,姜乐才回了神。她这才猛然发现,自己现在的形象,实在很像一只被人捡回家的落水狗。
她眨了眨眼,往身下的长凳指了指:“不好意思,给弄湿了。”
周泽垂眸觑着她的神色,“没事,湿就湿了。”
窗外风雨声呼啸,树枝拍打着玻璃,细碎地轻响着。屋里暖气开的很足,反而衬得身上浸了雨水的衣服越发湿重,沉甸甸地将人往下坠。
姜乐盯着手里的水,指尖用力到发白,仍不知该如何向他开口。
头上的动作轻柔地停了,周泽站起身,在她面前蹲下,擡头认真地看着她低垂的眉目,问:
“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他声音太过轻柔,好像生怕大点声就会把她震碎似的。
姜乐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点了点头。
“林姨出事的时候我不在家,赶回来之后,她已经收拾好东西走了。我一直想打电话同你解释这件事,可是你没有接,后来去出租屋里找你,家里也没有人。是不是......你父亲做了什么事?”
瓷杯里的水晃晃悠悠,荡开一圈小小的波纹。姜乐盯着水中的倒影,将喉咙里那口郁结的气吞咽了下去,才故作轻松地回:“他还能做什么事,就是把我妈打了,让她进了医院。”
一只温凉的手轻轻地罩住她的,姜乐只是顿了顿,没有将手抽出。
他说:“对不起,我该早点应对的,是我之前太过侥幸。”
他该在发现林秀芬偷窃时便出声警告,早做应对。他早该想到,只是潦草地替林秀芬掩盖,迟早会惊动周淑英。
只是他这些日子分身乏术,疏忽大意地处理了这件事,却没料想到迟早会东窗事发,掀起风浪。
他只能劝说自己的母亲不要报案,却拦不住她辞退林秀芬。
那时,周淑英冷脸问他:“做人清白正直,不因私心摒弃原则,父母教你的东西,难道你都忘了?”
周泽这才惊觉自己的扭曲和错乱。他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请她宽容一点,不要将人逼上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