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叛贼?(1/2)
谁为叛贼?
夜色如墨,青一携带青七来寻魏婕时,魏婕正在读谢仅青寄来的信。
谢仅青信中求合作,她指明云县多了许多外来人,若这些外来人会在祭祀那日进攻,她会率人应对。而魏婕便要在天雄寨一众人出手后,以戴罪立功的名义,让谢仅青回到京都。
青七一见到她,便立即跪地,声音清脆而带着浓浓的愧疚:“属下失职,望殿下惩罚!”
青七长跪不起,魏婕将信读上三遍,才悠悠放下信,纤细的素白手指压在信纸上,看着脸色苍白,跪在地上的娇小暗卫。
她眼瞳倒影青七的身影,脑中却在想信中内容:若谢仅青信中之言属实,那么乌石山一行多半危机四伏。谢仅青想用这次机会回到京都,而她想解决困境,两人合作,自是相辅相成……
时间流逝,直到魏婕思虑妥当,才终于开始搭理起眼前一个站着,一个跪着的暗卫。她问青一:“青一,本宫之前的话,你可应下?”
她看到青七这般愧疚的模样,便知晓,青一定然是调查清楚了,才到她这来的。
青一面容上带着疲惫,嗓音干哑。他这些日子先是询问青七,得知魏琛轩经常让青七替他寄一些东西,并未时刻守在魏琛轩身边后,他便亲自暗暗跟随魏琛轩,亲眼看到他与蒙氐见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而亲眼所见的,才是真正的残忍。
青一看着这面色平平的公主:“我帮你。”
青一决定帮魏婕,正在魏婕的预料之中。
魏婕带着两个暗卫,去往暗室。她吩咐青梅绑来的与魏琛轩接触过的侍从,正被五花大绑,关在暗室里,关了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里,魏婕查明了此人的身份。此人乃是沈氏,沈尚书府邸的侍从。
如此可见,沈氏与魏琛轩其中也有联系。魏婕得知这一点消息后来不及惊讶,她的时间已所剩无几,必须尽可能的敲开这侍从的嘴!
暗牢阴森森,火光下,黑影摇曳,倒影墙面,拉出几道斜斜的影。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暗室中,被绑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的侍从不断挣扎,呜呜咽咽。
行至门口,魏婕停住了脚步。
她看着惨白着脸的青七,“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进去审那个人,让他尽可能地吐出所有有关魏琛轩的消息。”
青七原本便擅长审讯,暗室的审讯一向由她负责,魏婕让她在她擅长的方面戴罪立功,是对她抱有信任。
青七眼眸一亮,白如纸的肌肤攀上些潮红,她激动万分地看着魏婕,立即应下:“属下遵命!”
大门关上,再闭合。魏婕瞳色幽暗,默默注视着隔绝视线的大门。里面声音传来,起初只是青七的询问,那侍从倔强不回答,便传出刺耳的哀嚎声。
侍从的痛嚎震耳欲聋,回荡在密闭幽暗的暗牢里,惶惶然似鬼怪,幽幽然而可怖。
青一沉默如石,气息黯淡,他看着听着这惊心的痛喊声毫无波澜的魏婕,声音干哑:“里面的人是谁?”
魏婕眼瞳转动:“你只听便是。”
这时,里面的侍从终于忍不住,吸着气:“我、我是沈府的侍从。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是替主子传信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青七娇哼声响起:“只是传信?你再好好想想吧,只是传信的话,我会绑了你?”
那侍从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呜咽的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您就放过我吧,我只是个小厮而已……”
青七来回审问,侍从哭嚎兜圈,两人这般两个来回。魏婕悠悠开了口,音色透过密不透风的大门响起,空荡荡,而幽深冷漠:“你儿如今十四,你母同样在沈府做工,你妻……”
魏婕语调冰冷,慢腾腾的把侍从的家眷、祖籍、好友,通通叙之。里面的人先是无声,而后惊疑大喊:“你是谁?!”
魏婕并不回应他,只道:“你把你知道的如实招来,我保你妻儿无恙,如若不然——”
里面的人先是怒骂了一句,而后闷哼一声,想是被青七惩治了。魏婕手指轻点,数着拍子,须臾后,那侍从开了口:“我说便是,你别动我妻儿……”
里面侍从断断续续,缓慢吐字。
青一越听,面色越难看。从侍从口中,他得知魏琛轩与沈府联盟,那侍从只能略微知晓一点,他甚至不能知道沈府与魏琛轩交易了什么。但仅透露出的那么一些边缘信息,便已经让青一感到疲倦。
……她的一对孩子,怎么就走到如今这一步呢?
尔虞我诈,步步为营,暗中勾结,谋取权力……在这染池一般的皇城里,又有谁能独善其身?
半月之期,祭祀典礼。
受蒙氐推荐,乌石山视野开阔,上通日月,下引清泉。当日落月升之时,乌石山月照青石,清雪辉映,可祭祀礼成,沟通神明。
皇帝欣然同意。
一众人浩浩荡荡,行至乌石山。魏婕坐在马车,掀开帘,眼眸转动,扫视周围。她紧锣密鼓为应对这一针对她的祭祀准备半月,可仅仅半月,时间到底太过紧迫。
周遭青一等暗卫藏在暗处、乌石山附近的异样外来人有谢仅青把控、朝中已经拉拢了一众王亲大臣。重重准备下,魏婕已有了底气。
但她依旧凝重,马车越靠近乌石山顶,她越是心跳加速,手心发凉。
因蒙氐的确准备太多,沈府与魏琛轩的勾连,魏婕也并未能查明。对于此,她只能防,不能攻。不知他们还会不会有其他安排——
魏婕沉重闭上眼。
日落西垂,雪色凄凄,她耳中仿佛再次回响起前世临死前的一阵刀剑之声。刀剑无眼、刀剑无情,不管谁输谁赢,这一战,总会有人因此丧命。
或许,她也会在乱糟糟中如前世那般,死于冰天雪地中。
前世时,好像是戚子坤给她收的尸……她死在了戚子坤怀中,戚子坤应当会好好安葬她吧。
这一世,戚子坤依旧在她身边,若是她依旧死在雪地之中,戚子坤应当会如前世一般,陪伴她到最后一刻吧。
魏婕心神微动,挑帘四望。夕阳晕红,澄和的光束投下,照在她侧颜。不少在旁骑马的郎君偷偷窃看这露出半颜的美丽公主,纷纷挺直腰板,展现自己的身姿。
但公主谁都不在意。
她在意的那个郎君,并未在她周围。大梁的人与她并不同行。而她随意一瞥,便看到清凌凌骑在马上,气若清水般的魏承泽。
魏承泽恰巧顺着那群亢奋的郎君们的目光看过来,一瞬与魏婕对视。
她眉眼轻弯,笑意温润。
魏婕挑眉,眼波流转。
姐妹互望,一切尽在不言中。此一战,她们同一战线。魏承泽不同于魏婕的凝重,她无比期待这一战,期待时局转变,锋芒毕露,期待与魏婕的合作。
她们姐妹的第一次正式合作,便是危及生死之际。这般特殊,犹如站在悬崖,被狼群围攻,令人胆寒,又让人热血沸腾!
乌石山顶,白雪皑皑,日渐渐坠下,月将要升起。
魏婕下了马车,青梅紧紧跟随在她身侧。临时搭建的祭坛旁,陈茹雪早便等候在此。她身穿圣女盛装,裙上五色条绦,银铃串串,稍微一动,便叮铃作响。
而便是今日,她依旧脸覆面纱,害怕被大晋的人发现身份。
遥遥的,魏婕确认陈茹雪确是本人,便去先拜见皇帝。她是今日的主角,这场祭祀正是为她所办,但她今日却穿得……很是简单。
皇帝蹙眉,看着一身白裙曳地,素帛逶迤,狐裘披肩,一身白晃晃,好似奔丧般的魏婕:“永安,你穿的这是什么?”
魏婕笑盈盈,有些随意:“父皇,儿臣穿得有何不妥?”
皇帝身边,软糯如团子般的五公主眼巴巴盯着魏婕,未等皇帝训斥,抢先一步:“皇姐今日穿得好漂亮!”
皇帝听到他最喜爱的女儿这么说,眉头锁的更紧。今日这般盛大的场合,魏婕穿得一身寡,岂不是故意为之?
但该说不说,一袭素衣的魏婕,比起从前浓丽的装扮,反而显得更为俏美。
她肌肤如雪,眉眼似月,杏眼不经描摹,微微上挑。在一身素白衣裳的衬托里,仿若一潭倒影月色的池,清幽美丽,并不显得寡淡。
皇帝视线凝在她身上半晌,目光有些恍惚,想训斥她的话,也有些说不出口了。最后,干脆一挥手让魏婕退下,免得在他面前晃。
魏婕同样也不想看见皇帝这张脸。
她拖着素裙,身映寒山,转身便走。
而她正前方,才刚刚到来的魏琛轩迎面走来。魏琛轩该是来拜见父皇的,但既是遇到魏婕,便没有擦肩而过的道理。
“阿姐。”魏琛轩勾着笑意,星眸上挑,少年气息蓬勃。
只不过笑意不达眼底,而垂在身侧的手,攥的紧紧的,在魏婕乜过来时,又松开。
魏婕:“一会儿,便来找我吧。今日这般场合,你会陪着阿姐吧?”
魏琛轩很明显没有预料到魏婕会这么说。他和魏婕的关系已经僵冷了一段时间,他没想到,魏婕会在今日态度软化。
魏琛轩怔了怔,唇角有些僵硬。他突然生出一股羞愧来。过去的十几载,魏婕既是姐又是母,如今他却要亲手送魏婕离开……
魏琛轩几乎后悔,他猛然产生强烈的悔意。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况且他并非魏婕亲弟弟,他不想被卫国公府控制——
魏婕静静的,置身事外般观察着魏琛轩表情的细微变化。他好像很纠结,但最终,却只是笑道:“阿姐,我已经大了,再和阿姐站在一起,会叫人笑话的。”
魏婕想:她其实给过魏琛轩很多次机会。
但每一次,每一次,魏琛轩都会让她失望。感情在一次次的背叛中消磨、逝去,犹如开至极盛的牡丹凋谢,只余下一地残花腐叶。
残花腐叶凋零,腐朽烂于地底,渐渐散发恶臭。
白光渐暗,祭祀典礼即将开始。
陈茹雪紧张到极致。身后重重视线投射,皇帝若有所思的目光凝结,所有人都心不在焉,却又同在凝视着她。
蒙氐抱胸站在陈茹雪身后,一双深邃如狼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指一下下点在臂弯上,“圣女,开始吧。”
他这般浑然不正经的样子,惹得皇帝蹙眉。皇帝眉皱成川,目光移转,看向站在一旁的魏婕。
魏婕伊人纤纤,素裙窈窕。她身后皇子公主聚集,皆是天家最尊贵人。
齐王往前几步。月渐渐升起,薄辉泻下,齐王看着开始举行祭祀的陈茹雪,启唇,声音送到魏婕耳中:“皇妹……”
“皇兄,你省点口舌吧。”魏婕在齐王开口的一刹那语调讥讽地打断他。齐王怔愣,偏头,乜向魏婕。月影皎皎,魏婕一张脸如沐圣光:“皇妹,你什么意思?”
魏婕悠悠:“省点口舌,省点力气吧。”她扭头,眼瞳幽深,如看死人的目光扫向面色难看的齐王。
魏婕已经决定,趁今日之乱,把齐王刺杀。
齐王被魏婕噎住,齐王不明所以,他憋了一口气:“……皇妹莫要嚣张,今日过后,神女之名一冠上,你——”
“神女?”魏婕再次阻了他的话,眼尾上勾:“本宫不会是什么神女的,多谢皇兄关切。”
齐王:“……”
魏婕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断齐王的话,齐王一口气憋在胸口,一腔冷嘲热讽吐不出,难受的面色阴沉。他冷嗤一声:“皇妹太过自信了吧?”
然这一次魏婕并未反驳。
她转身便走,毫不留情。
齐王:“……”
魏婕与齐王之间的小争论并未引起众人的注意。
他们心怀鬼胎,各自思量着自己的计划。今日的主角魏婕,反而并不惹人注意。
魏婕徒自离开齐王,站在魏承泽身侧。目光却往大梁使者方向扫去。今日这番争端,因十皇子年纪尚小,被留在了鸿胪寺。只有大梁的七皇子在。
但那七皇子并非本人,而是替身。
真正的七皇子扮成侍卫,隐于魏婕侍从之间。
山雾氤氲,银铃声叮叮作响。
陈茹雪动作愈来愈急,仿若山雨酝酿,阴翳将至。但月依旧清美,依旧高悬皎洁,神圣不可侵犯。
祭祀祈神的最后一步。
陈茹雪紧张的心脏快要跳出去了。她根本不是真正的圣女,在场的仿佛只有她,在祈求真正的神明降临。
然神明并未投下目光。
杀戮却骤然掀起獠牙。
不知是谁先动了手。
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响起,皇帝身旁侍卫突然反叛,一刀刺向皇帝。周围始料未及,四面尖叫声响亮,皇帝仓皇躲闪,禁卫军统领立即反应过来,护住皇帝。
那反叛的侍卫被众禁卫军压下,皇帝惊疑未定,喘着气,颤抖着指着那侍卫:“查!查他背后是谁想害朕!”
那反叛的侍卫被层层压下,却昂着头,目中染血般吼道:“昏君残害忠良、鱼肉百姓,我等应替天行道,除昏君……”
正是时,一声翁鸣声响起。箭锋划破空气,噗嗤一声,竟是从那反叛的侍卫喉咙直刺过去。侍卫挣扎地从喉咙发出嗬嗬的声响,扑通一声倒地。
全场寂静一瞬,惊悚的气氛蔓延。
这一箭,犹如战争的号角。无数刺客纷纷从四面埋伏里跳出,杀入人群。
有人高喊:“有刺客!保护圣上!”
女眷中突兀响起此起彼伏的喊叫,火光憧憧间,刺客摸黑行刺,杀进女眷中。贵女们一哄而乱,尖叫不止,全场一下子变得混乱。
这般乱糟糟的危机四伏中,皇帝却有些怔然地看着被一箭刺穿喉咙的侍卫,喃喃:“他们这是奔着朕来的啊……”
他突然大喊:“郑永安,护驾……所有的禁卫军,通通都来保护朕!他们是奔着朕来的,朕是天子!朕不能死!”
禁卫军统领郑永安正在皇帝身侧守护。闻言迟疑:“但余下……”
皇帝怒斥:“朕的话,尔等胆敢不从?”
皇帝面露怒颜,目中却布满惶恐。他是一国之君,这等关头却只顾自己生死,如此君主……郑永安踟蹰着,到底遵从皇帝旨意,下令所有禁卫军集中保护皇帝。
禁卫军乌泱泱聚过来,把皇帝围住。众皇亲国戚敢怒不敢言,只得靠着自己的侍卫仓皇躲避刺客的追杀。
魏婕虽知晓皇帝的自私,却不成想他能自私到这种地步。他今日所为,已然失尽了人心。便是能侥幸活下来,不得人心的皇帝,便好似一个外表华丽,内里空虚的空架子罢了。
皇帝真的老了,他年轻的勇气消磨殆尽,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老头罢了。
魏婕讥讽地扯扯唇,素白的手举起,打了个手势。身后暗夜中,匆匆的,几个暗卫跃出。如雨燕翩飞,奔入惊慌失措的女眷中。
血腥味浓重流淌,钻入鼻腔。吕妤妡被她的侍卫保护着,她身旁的女郎刚刚被一个刺客抹脖子而亡。血液洇入雪地,白雪染猩红,明晃晃的残暴令她心跳如擂鼓,脑中一阵眩晕。
但她并未尖叫,也并不显得慌张。她现在只庆幸听了魏婕的隐晦之言,阻止了父亲参加这场祭祀。若不然,他那老古董,非得死在这里不可……
寒风肃然刺上脖颈,吕妤妡猛得回神,只见一个刺客突破重围,向她刺来,距离之近,她的侍卫完全来不及相救。
吕妤妡眼瞳一缩,连忙偏头,刺客的刀划过她脖颈肌肤,划出一道血痕。
侍卫惊呼:“娘子!”
一刀不成,刺客翻手便再刺来。这一刀,吕妤妡来不及躲避,她闭上眼,等待着痛苦的来临——
但痛苦并未到来。
吕妤妡睁开眼,眼帘映入一个挺拔身影。那人以手为盾,挡住横来的刀,鲜血顺着掌心滴下。
滴答——
吕妤妡睁大双眼:“世子……”
宣平侯世子一直关注着吕妤妡,刺客方一出现,他便穿梭在人群中,往吕妤妡这方跑。他看到吕妤妡被刺客刺杀,惊怕不已,直接空手接刀。
刺客又被拦下,这一次便没有再次刺杀的机会了。身后魏婕的暗卫青六已经赶来,一剑刺穿刺客胸口。
青六平静地扫过英勇救美的宣平侯世子,对吕妤妡说:“我家主子吩咐我保护娘子。”
吕妤妡刚经历生死一线,呼吸急促,但她喘了一口气,强行镇定:“姝……你不用管我,你去保护你家主子吧,你家主子如今正需要人。至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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