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1/2)
第52章
顾兰归跟着停下脚步,偏过头,疑惑地看着她,问:“在看什么?”
范昕用眼睛逡巡着远处。
她总觉得像是被人盯着,背上毛毛的,可她没瞧着有谁的人影,兴许是她多心了。
想罢,范昕摇了摇头,继续往村子里走。
范家的破屋子在村子东北角,路上几乎经过大半个村子。
范昕一路走着、看着,心中很不是滋味,慢慢地走了许久,魂牵梦绕的故居终于进入视野。
嘴里念着“父亲”,范昕挥开顾兰归的胳膊,直着眼睛,踉踉跄跄往前走,走到院子门前,她忽然停住,瞪着眼睛仿若早遭受雷击,只有豆大的泪珠儿往下滚。
一连串伤痛的记忆突然涌入她的脑海——
父亲咳得愈来愈厉害,吃了许多药都不好,竟渐渐走到咳血的地步,没两日便卧床不起,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话,无外乎是放心不下她,如此念叨过三两日,父亲再难言语,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父亲……病逝了!
范昕只觉一阵腿软,只好捂着头,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痛哭,滚烫的眼泪不停往外涌,喉咙却像是被绳子紧紧勒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顾兰归快步走上前,靠近她时又放缓脚步,停下,慢慢蹲在她身旁,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是静静地守着,过去良久,直到范昕情绪缓和,才陪着她往村子北边去。
范老爹的坟墓在那里。
路过一条潺潺的溪水,沿着山坡往上走,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坡上一块开阔的高地,一座孤零零的新坟立着,甚至没有刻字的碑。
范昕远远瞧见,泪水先留下来。
那就是父亲的坟!
为能安葬父亲,她四处借钱,却还是没能凑到一块碑钱。
“……父亲,女儿不孝……”
范昕哭着扑跪在父亲坟前,哀恸万分。
父亲的坟在冰天雪地中立下,而此时已然春盛……
这些时日的事情,她为何都记不得了?仿佛做了一个深长的梦,梦里她已不是自己,陌生得像是别人住进了她的身体。
范昕很努力地想着,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可是,理不清,怎么也理不清,她满心都被悲伤占据,只能任由混乱延续下去。
顾兰归站在一旁,看着她,眼神透露着心疼。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静静地陪着。
过了不知多久,悲伤的浪潮渐渐退去,范昕终于止住抽噎,擦着脸上的泪水,起身清理父亲的坟头,将满地的枯枝落叶都用手刨开,捧一捧新土垒在坟头……
顾兰归全都陪着。
范昕的手按在添到坟头的新土上,半撑着身子,没忍住又掉下眼泪,尽管极力咬着苍白的嘴唇,仍旧颤抖着耸起的单薄肩膀。
一双眼睛藏在林子里,默默地注视着一切,带着浓浓懊悔与惭愧。
深吸一口气,她才终于收回手,用被泥土脏污的手想擦脸上的泪。
顾兰归瞧见,拉住她的手,用自己干净的手背轻轻擦去她的泪水,拉着她深深看一眼坟头,才带着她慢慢离开,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又经过那条潺潺淌水的小溪。
指着溪水,顾兰归让范昕去洗个手,声音轻柔带着抚慰之意。
范昕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踏上溪边的石头,慢慢弯下腰去,将沾着泥土的白皙纤手浸如清凉的水中拂荡。
清透明亮的溪水倒映着她美丽的脸庞,白亮的阳光从她头顶射下,照得水面粼粼闪闪,闪出一片刺目的白,记忆中与父亲相处的画面便在这片茫茫的白中重现。
每次随父亲上山采野货后,下山时,父亲便在这溪边掬一捧水给她洗手,为她擦脸上的汗水与脏污……
想着想着,范昕又哭了。
顾兰归蹲在她身边,捧着她的脸,轻轻擦着她的眼泪,心疼地看着她。
他与她靠得很近,近得他有机会触碰她,近得足以令躲在暗处的人误会。
顾兰归早就发觉暗处有人,也早就猜到那人是谁,他只是装作不知罢了,毕竟,如今与阿昕更亲近的人是他!
许是泠泠的溪水声太动人,许是白亮的日光太炫目,顾兰归只觉胸中一波波涌着浪,他的心就在浪里沉浮,想要靠岸的冲动愈来愈强烈。
他想要个确信的结果——
她的心里……还有没有他?
喉头滚动,顾兰归紧着心,一点点靠近,酝酿着一个轻柔的吻。
萦绕在鼻尖的气息干净、温和,并不令人生厌,可是……不是她熟悉的味道。
范昕偏头躲过,并未接受亲吻。
她闭上眼睛,眼前划过一张阴冷俊美的脸。
她仿佛又闻到那抹时而令她紧张,时而令她心安的冷松香味道。
鼓囊囊的胸口起伏着,显示出她心中的不平静。
她怎么会想到那个人!
难道……她和他之间真的有什么?
范昕平复许久,才缓缓睁开眼,转回视线看着眼前人。
顾兰归苦涩一笑,敛住眉眼间的忧伤,若无其事地扶着范昕起身,目光不经意地瞥向密密的竹林里,变得有些复杂。
范昕心里想着事,走在前面,顾兰归紧随在后,越过小溪往村子里走。
密密的竹林里,曹世矜满眼醋意,想追上去,太心急,没留意,被粗壮竹节上伸出的细枝划了眼皮,留下一道血痕。
他心里正是窝火的时候,抽出腰间配着的长刀,“刷”的一下,便将那竹子的细枝砍断,不解气,又“刷刷刷”地砍,将那竹子横生的枝节尽数砍掉,将其砍得光秃秃的。
一个约莫七八岁、瘦瘦小小的男娃站在不远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曹世矜终于停下,收刀入鞘,要走。
小男娃扑上前,拽住他的袖子,留住他。
曹世矜不悦地瞥来一眼。
小男娃:“你好有力气!可不可以帮帮我呀……”
他说着,将手里的柴刀双手奉上,露出一个傻气的笑容。
曹世矜皱眉看着,眼中闪过一抹算计,忽然问:“你是哪个村的?”
小男娃笑着答:“简阳村的。”
曹世矜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柴刀。
小男娃高兴地拍着手,指向一旁的竹子,“先砍这根!”
曹世矜冷着脸,手起刀落,竹子应声倒地。
小男娃一蹦一跳的,“哟嚯!你好厉害呀!”
曹世矜乜斜他一眼,冷哼一声,说:“果然是简阳村的。不知简阳村的人喝的什么水……”
竟养得这样——
个个都是谎话精,专会嘴甜骗人!
“喝的就是那小溪里的水,大英雄,你瞧见了么?小溪,就在那儿呢!”
小男娃指着竹林外,热情地介绍着,并未发觉曹世矜的脸色已经乌云密布。
哼!小溪,他瞧着的!刚才在小溪边挨在一起的人,他也瞧着的,瞧得一清二楚!
越想心里越有火,曹世矜举着柴刀,一顿疯狂乱砍……
绵白的云朵下是翠竹垂坠着末梢,原本密密一片,像俊朗少年的茂密的青丝,伴着童稚的惊呼声,一根根竹子倒下,俊朗少年秃头啦。
看着一地的竹子,小男娃苦恼地挠着脑袋,“哎呀,大英雄,你砍得太多了!”
他可拿不动这么多竹子。
想是这般想,小男娃仍旧蹲下身去将竹子一根根绑在绳子上,准备拖着带下山去,他身量小,拖着竹子走得艰难。
曹世矜跟在他身边,瞥他两眼,替他扛起竹子,脚步稳健地往村子里走。
小男娃傻傻站在原地,双眼泛着崇拜的光。
愣了片刻,他才蹦蹦跳跳地追上来,兴高采烈地与曹世矜说话:“我叫小羊儿,大英雄,你叫什么?”
曹世矜沉默不语,并没心思搭话。
小羊儿:“你没有名字么?”
曹世矜还是沉默。
小羊儿转着眼珠子,透露出一股子机灵劲儿:“要不我给你取一个吧?我叫小羊儿,你叫小狗儿?诶!你不喜欢?没关系,叫小猫儿也行……诶,还是不喜欢?”
他的话又显露出他其实没那么机灵。
曹世矜乜斜一眼,想让他把嘴闭上。
小羊儿没看他,很苦恼地撅了噘嘴,又说:“可惜范大叔已经死了,不然,他一定能取个让你满意的名字!我告诉你,咱们简阳村啊,除了凶巴巴的村长,范大叔是最有学问的人,听说,范大叔藏着一本谁都看不懂的天书!虽然……阿昕姐姐说,那是没有的事,可我知道,一定是有的!狗蛋儿说,他亲眼见过!”
*
路过破落不堪的铁家小院,范昕停住脚步,望向院子里,仿佛瞧见自己从房里仓皇逃出来——
头上在簪着大红的绢花,脸上、嘴上都抹着红红的胭脂,装扮得红艳喜气,像是要嫁人的模样。
她知道铁家婶子嘴上瞧不上她,却好几回向父亲提起想让她给牛牛哥当媳妇……父亲嫌牛牛哥是个傻的,并不答应,只盼着她能嫁个好人家。
可惜,父亲没能等到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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