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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北胡王都的除夕,杨泠赢了赛事,可汗问杨泠想要什么赏赐,杨泠想了想,请可汗允准她在王都内开一家医馆。
因此,杨氏医馆,在北胡这一方天地里,开张了。
北胡人也常有病痛时,但他们有自己的胡医,是以见到杨泠的医馆,北胡人好奇不已,纷纷围观,却不敢进去尝试,生怕这个汉人心怀不轨,趁机要他们的命。
杨泠倒也不急。
这一日,吉布哈带着父亲巴图来杨泠的医馆,请求杨泠为自己的父亲治病。
杨泠见到吉布哈,很是高兴,“吉布哈,自进入王都后,再没见到你。”
吉布哈今年也十四岁了,他羞涩地一笑,“你随王女进了宫殿,我们只能在外面,所以见不到,不过我们进不去宫殿,羊,你可以出来。”
杨泠拿出针,看着巴图身上的红点,哦,还是那让人肚疼的虫病,她慢慢给巴图施针,这一次,杨泠手里有药了,可汗特意下旨,寻来中原的药材交给杨泠,巴图的虫病会好起来。
杨泠为巴图开了方子,北胡人不会用陶罐熬药,杨泠的医馆从此又多了一处作用,现场煎药,让病人服下再走。
杨泠拿着蒲扇,一边缓缓扇着炉火,一边留意药材的煎熬,吉布哈蹲下来,问杨泠,“我听额吉说,你现在是王女身边的衙内必阁赤了。”
“嗯。”杨泠承认,“不过王女并不常要我去她的行宫里做事,有时候她同大臣议会,会让我在一旁登记文书,仅此而已。”
娜日迈始终忌讳杨泠的汉人身份,不肯让杨泠进自己的行宫,真正接近自己的事务。
王都宫殿里的会议,已经有一位记录文书的孟恩,娜日迈似乎也并不想带着杨泠过多参与到北胡的会议中,杨泠空闲的时间挺多。
“必阇赤是每个宗王身边都会有的大臣,是掌管宫殿里一切琐事的官,你做了王女身边的必阁赤,以后王女即位,你就和孟恩一样,可以掌管整个北胡的事务了。”
吉布哈眼里全都是崇拜,“到了那时,说不定可汗还会将宝格楚王子嫁给你。”
杨泠淡淡笑一下,“说这些太远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配不上金尊玉贵的王子殿下。”
巴图的药已熬好,杨泠倒好药,吉布哈忙端出来给父亲喝,杨泠看一眼屋外冰雪的天地,从早到现在,只有巴图一位病人进医馆看病,别的北胡人,依旧不敢进来。
巴图喝了药,要带吉布哈回去,杨泠拿出一小盒乌梅丸给巴图,叮嘱他要记得每日按时来医馆喝药,便目送他们父子俩离开。
吉布哈和巴图一回到家里,就迫不及待和周围的人说起杨氏医馆,说杨泠的医术如何神奇,将他疼痛几年的肚疼给治好了,所有北胡人开始隐隐心动。
杨泠送走吉布哈后,立在门口看一会街道,正要转身进入,眼角一尖,竟在街道尽头看见个十分熟悉的人。
杨泠停了脚步,伸头远远望去。
许渊怎么会出现在北胡王都里?
远处,许渊此刻正手指着一车的箱子,不住地对着朝格仓点头哈腰,满脸都是笑意。
朝格仓冷着脸,命人上前牵走那一车的货物,转头不知同她说了什么,许渊忙不叠地地连连点头应下,而后对朝格仓弯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许渊驾着马车从杨泠的医馆前路过,擡起手扬起马鞭,她手上戴有的一条手串,在这北胡的冬日阳光下,折射出光,耀眼好看。
许渊竟同北胡人有往来?杨泠疑惑看着许渊离去,将此事装在心中。
快入夜时,娜日迈着人来寻杨泠,要她进行宫里一同用烤羊肉。
杨泠关了医馆的门,随奴仆进了王女的行宫,直至来到一处庭院,娜日迈看见杨泠,哈哈大笑上前,张臂拥抱一下杨泠,看起来王女今日的心情非常好。
“杨泠,今日的雪停了,你们中原人最喜欢赏雪,我特意喊你来,一同看雪。”
娜日迈的行宫,景致自然是好的,但娜日迈知不知道许渊同朝格仓往来的事呢?
若知道,她们之间,在做什么交易?若不知道,她该怎么想办法打探出朝格仓藏起来的秘密呢?
杨泠面色平静,与娜日迈一同到了庭院坐下,庭中,有奴仆正翻烤着一只巨大的羊,若有烤熟的地方,奴仆拿刀片下薄薄一层羊肉,装在盘子里给王女送上去。
“杨泠,来试试这一次的烤肉。”娜日迈端起烈酒,喝了一口,
“可汗同本王说了,是你献上的好主意,待春日到时,你会带着本王的子民,在本王的领地上种粮食,甚至同意,若你真能在呼和台山上种出粮食,本王可以不再受逐都之罚。”
杨泠低垂下眼里,看着手中的杯盏慢慢思考,她突然问,“汉人种粮食,比北胡人能更快上手,殿下身边,还有没有其他的汉人可以一用?”
娜日迈又喝一口酒,“没有,本王身边,就你一个汉人,你若想再多几个汉人做帮手,明年本王去边关给你抢几个回来。”
“若没有,那就不需要了。”杨泠淡声,“或许朝格仓身边有。”
“朝格仓?”娜日迈想到她,肚子就一堆火,“她年节时给本王丢了好大的脸,要她的人做什么?全都是蠢货。”
看来娜日迈知道朝格仓身边有个汉人往来,这就有意思了...
一个汉人,一个普通的汉人,怎么会同北胡宗王的人有往来?
她们之间,存在着什么利益?
难道,许渊是北胡细作?
杨泠边想边端起酒抿一口,谁知这娜日迈的酒,太过火辣,只一口就呛得杨泠咳嗽不断,娜日迈见此,哈哈大笑起来,她摇摇头,“中原人,就是这样,连喝酒都像只羊。”
娜日迈的夫郎却来了,奴仆们喊着“王夫来了”便纷纷迎着王夫进入庭院,王夫白音提布是贵族大臣忠南乐的儿子。
杨泠好奇地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模样颇为端正,有些卷发的郎君,正款款上前,看见杨泠,白音提布友好开口,“乌寒的客人,你好。”
杨泠忙起身行礼,“见过王夫。”
娜日迈亲昵地朝白音提布招招手,“过来这儿坐。”白音提布便挨了上去,与娜日迈并排坐在一起。
娜日迈擡手指着杨泠,“你不是想见见杨泠?年节时你带着孩子不参加宫宴,没看见她赢了朝格仓的箭。”
白音提布早听闻王女从草原带回来一个汉人,对杨泠好奇不已,今日见到,不住看着杨泠,“原来王都里这些日子说的人就是你。”白音提布弯嘴笑一笑,“你的名字传遍了整个北胡。”
杨泠冲他客气笑笑,“侥幸而已。”
白音提布看杨泠一会,才转开头,对娜日迈道,“乌寒,我的车又碎了一块宝石。”
娜日迈宠溺地捏捏白音提布的脸,“不过一块宝石,本王等会让人送一箱银子去你屋里,随便你买各种喜欢的宝石补上。”
“你又哪来的银子?阿布赏赐下来的?”白音提布好奇地问,娜日迈喝一口酒,很是不羁的模样,“本王打天下得来的银子,堆得像一座山,无须可汗赏赐。”
娜日迈与王夫的寻常对话,杨泠听在耳里,一下子想起了许渊,她总觉得,娜日迈的银子,是许渊给的。
不是吗?一切都太过巧合了,许渊刚带着一车的箱子见过朝格仓,娜日迈手头便宽裕起来。
杨泠不动声色地端着酒,心里开始留意起朝格仓。
上一次可汗带杨泠参加北胡的会议,杨泠提议北胡该广招天下人才,可汗真听进耳里。
正月过后,北胡突然宣告天下,要选有识之人,入宫做官,无论胡汉,尽可凭自己的才识来北胡指点江山。
此话一出,天下轰动,消息传到了女国境内,女国的珍宗很是困惑,她立于书房中,转头同中书令赵婉道,“那北胡可汗何故有此举?难道是朕先前闭市一事,反倒激怒了他?”
赵婉冷笑一下,“北胡可汗布和先前病重,瞧着是不行了,是以咱们闭市,只等北胡二位王女被形势所逼,急于上位与咱们和谈,让她二人自相残杀争位便好,如今布和竟能挺过此劫,咱们且再看看吧,陛下。”
珍宗挥挥手,“再去探北胡的消息,朕要尽快知道,这几月里北胡发生了什么事。”
赵婉行礼,“是。”
三月春日,北胡迎来不少从女国逃出来的流寇,这些流寇都是先前水患、饥荒一事中往外逃亡的乡民,因误信贼寇的话犯了事,要被缉拿下狱,是以听见北胡发布此消息后,所有人纷纷赶向北胡。
一大早,杨泠被可汗召去宫殿里议事,杨泠到后,听见孟恩忧心忡忡对可汗道,
“咱们要的,是女国的有识之才,而不是这些流民,如今流民到了近千余人,我让人拦在王都城门外,可汗,如今可如何是好?”
可汗擡眼看向杨泠,“杨泠,你来说,该如何是好?”
“可汗。”杨泠冷静分析道,“流民曾经也是良民,因为家乡饥荒活不下去,才外出谋生的,又因为乡民纯朴,极易被人诓去,跟着做了不好的事,如今抵达北胡的,确实是逃亡天涯的人不错。”
“可是,可汗,孟恩,你们想想,北胡人之前杀了那么多汉人,汉人心中对北胡只有恨,又怎可能敢千里来北胡谋生呢?是以这第一批赶来的,一定是亡命之人,到了北胡这里,北胡给他们一口饭吃,使他们安定下来,并严格看管,他们闹不起事端。”
孟恩与可汗互看一眼,孟恩道,“我北胡本就没有粮食,还要养着这近千的异族人?”
“正因为北胡没有粮食,需要人手种粮食,这些人才可以发挥他们的作用。”杨泠道,
“开垦荒田,天下没有比汉人更能得心应手,北胡没有粮种的书,我一人也教不了上万的北胡人种地,可春种不可错过,召集这些流民,可以最快的办到这件事。”
杨泠立身殿中,掷地有声,她的眼里好像都发着光,“北胡想要招揽天下人才,现在这些流民,就是最好的帮手,有了珠玉在前,汉人举子看见北胡优待流民,只要北胡之后不再对中原征战,天下英豪必将云聚北胡。”
可汗和孟恩被杨泠的话深深震撼住,可汗不由笑起来,“我的二位王女,可惜没有一个如你一般才识,就听你的。”
可汗忽道,“孟恩。”
孟恩忙弯下腰听令,可汗下令,“即刻开城门,迎汉人入王都,编入娜日迈的军队中,后面让杨泠带领去呼和台。”
孟恩忙应声,而春种来得飞快,不到一周,杨泠带着娜日迈的族人前往呼和台平原开垦农田种粮。
可汗竟同意让那么多汉人进入王都,还收入王女的旗下,北都贵族们愤恨又忧心,私下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那个汉人不能再留着,她已经让可汗与娜日迈越来越信任她。”忠南乐阴森森着嗓音,“我们该找人暗杀她。”
苏曼擡手止住,“可是北胡需要粮食,可以先等汉人真的种出粮食后,我们再杀她也不迟。”
“不错,只要王女还没上位,我们就可以威胁她。”新奥敦道,“她想要我们的支持,后面就必须杀了那个汉人。”
贵族们不住商议对策,杨泠并不知道,她只一心带着乡民,成日土里来泥里去。
其实杨泠并不会种粮,可从中原过来的汉人会,杨泠带领大家抵达娜日迈的领地,分发粮种后,与近千名流民开始就地驻扎,居住下来。
大家每日忙着地里,广阔的呼和台,整片大地上,开始冒出前所未有的绿芽。
种粮需要极多的水源,呼和台平原雨水稀少,幸而在黄河岔流旁边,流民们指挥着北胡人去挑水,两方搭配有序,整个营地里,开始出现胡汉其乐相融的场景。
谁知这种景象维持并不长久,六月时,胡汉之间发生了一次纷争,闹到了杨泠面前。
杨泠坐在营地毡包里,冷目看着地上跪着的达雅尔和李周,笑问,“说说,今日你们打起来,所为何事?”
毡包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上万名北胡人和汉人,大家都在等着看杨泠怎么发落。
“必阁赤,东面的那一片地,是我们一帮人连夜开垦出来的,如今粮苗长势喜人,这北胡人不讲理,瞧中了咱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地,今早带着一队人就要过来占田。”李周感觉很委屈。
哦?“占田?”杨泠转头去看达雅尔,达雅尔不服气道,“这里本来就是我们北胡的地,我们一向拿来放牧牛羊。”
“笑话!”杨泠猛拍桌子,吓达雅尔一跳,她又冷笑下,“你们北胡人的地?我倒想知道,这儿,是你北胡人谁的地?”
达雅尔正要争辩下去,突然想起这是王女娜日迈的领地,脸色一白,顿时息声下去,不敢再说话。
杨泠却道,“我听说,你家中有人任王女军队里的职官?”
达雅尔小声道,“是。”
“原来王女军下的职官,是仗势欺人的‘勇士’?让汉人来这块地上安家生息,是可汗的命令,也是王女的意思,你竟仗着家中有人是军中之人,要占民田地为己有?”
“不,不是。”达雅尔急着辩解,“王女的牛羊,需要吃些好点的草,我阿布看中了那一片的田,想着只喂一晚,等后面母牛羊生下好的小崽,再把地还给汉人。”
杨泠看着这想法简单的北胡人,她站起身,一下走出毡包,擡手指着达雅尔与李周争吵的那片地道,
“你们都过来看看,这一块地,从三月至今,过去三个多月的时间,上面的粮食,才长了多少?”
达雅尔和李周一同走出来,达雅尔低下头,李周却愤恨擡头看着自己辛苦种出来的地,她比谁都心疼粮地被牛羊糟蹋。
“你们再来看看,这一批牛羊,每日要吃多少草?”杨泠指着远处放牧的牛羊,她严肃道,
“三个月才刚刚长好的粮食,不到半个月就可以全部被吃光,而这些粮食,马上还有几个月就能收割了。”
杨泠双手负于身后,站在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的达雅尔面前道,
“你阿布放牧的牛羊,半个月就可以吃掉你们北胡子民明年一整年的粮食,即便是你们北胡人会因此饿肚子,你也不在意吗?”
达雅尔急了,“不,我不是...”可还不等她辩解,北胡人群就有再也忍不住的人冲出来,将达雅尔按在地上,用北胡语不住骂她。
杨泠擡手命人拉开几人,她提高音量,斥责达雅尔,
“王女的军中一定疏于管束,才会导致军占民田为牧地的事发生,这样的事,从前一定发生过无数次,只不过,占的可能是别的牧民的草原,而牧民们没有说出去,事情也无人知晓。”
“我既为王女的衙内必阁赤,这件事我一定会清查处理,无论你们中,有谁的家人是做宿卫官必阇赤,还是内府必阇赤,再敢以你们的职权来侵占田地的,我必禀奏可汗,对其施于惩罚。”
“而所有人,无论是北胡人还是汉人,你们谁都不必要争田地究竟归谁,田地长出的粮食,以后都将归你们所有人,粮食不分胡汉,只看能不能填饱肚子,这是这片土地上,明年所有子民都共同拥有的财宝。”
“从今以后,我不想再听见你们中,还有人说北胡汉人之分,这儿没有胡汉区别,你们若有谁不服我的意思,可以自请离去,回王都继续过你们从前的日子。”
杨泠厉声说完,所有人静默片刻,忽纷纷单膝跪下,冲杨泠大声道,“我们一切听必阁赤的。”
“绝不敢再以此事争闹。”
杨泠挥退众人,将事情写进信里,她写了两份,一份交给娜日迈的鹰特木尔带走,一份交给可汗的鹰带走。
军占民田一事,一定要有个结果。
杨泠又慢慢走出毡包,站在山坡上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她想,不知王女那边放牧如何了?可汗答应了她,只要粮食种出来,不再让王女领兵攻打边关,发起战争。
是以杨泠以为,此刻的娜日迈,一定带领勇士好好地在草原上迁居,放牧牛羊。
她却不知道,娜日迈等最后一场雪化了之后,将种地一事交给她,自己领着军队,又浩浩荡荡杀去中原挑事了。
杨泠就在呼和台,等到了七月的第一次粮收,很快,北胡的大草原上,升起了明亮玉盘的月亮,中秋佳节到了。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呼和台草原的中秋,是静谧无人的,是空旷幽深的,安静得不像一个节日。
夜里,杨泠仰面躺在山坡上,吹着徐徐清风,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根草,安静地望着天空上的明月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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