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失魂（2/2）
火焰灿金阁的内城中到处都有巡逻的人，冰雪原慢慢地拉开了门，透过门缝看了一眼门外。
海翼在院中安排了几个人，防止冰雪原在夜间出现什么状况。
冰雪原催动隐身术，从门缝中溜了出去，随即悄悄地关上了门。
她展开身法，向外城而去。
火焰灿金阁外皆是树林或竹林，出了火焰灿金阁向西南方走大约一百里，便能离开这一大片树林了。
这里是一处山崖，约有百米之深。山崖之上稀稀拉拉地长着一些花草，还有几块石头。
箫图缪正坐在一块几米高的大石头上，仰头看着孤冷的月。
今晚的夜空很黑，他的一袭黑衣几乎已经与这夜空融为了一体。
他的心情很差。
被囚禁在地狱山七百年的时光中，他一向都是一个人的。他原以为，他早已习惯了孤独和黑暗。
可他没有。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的心情简直差到了极点。
他从来没有觉得，黑暗和孤独是如此的令人厌恶和绝望。
是啊！一个已经历经过光明和陪伴的人，又怎么可能再去心平气和地接受黑暗与孤独呢？
他变出了墨玉箫，吹了起来。
空远的箫声在这无边无际的黑夜中显得格外凄冷，便是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在听到这样的箫声之后流下眼泪。
箫图缪停了下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主人。”不远处，一个动听却呆滞的声音传了出来。
箫图缪似乎吃了一惊，他望向声音传出的方向。
来人不是别人，竟是冰雪原！
冰雪原走近箫图缪，恭顺地跪了下去，低头道：“奴婢拜见主人。”
“你？”箫图缪眉头微蹙，他看着冰雪原，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禀主人，”冰雪原低着头说：“奴婢在睡梦中见到了主人，便来寻主人了。”
怎么会这样？
噬魂术是控心之术，中了噬魂术的人，会丧失掉自己的所有思想和判断，更不会再有任何感情。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会做梦的。
况且，她怎么会因为只是梦到了他，就能找得到他呢？
箫图缪有些惊讶，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他自己知道，冰雪原这样的情况已经不完全是因为冰封装甲的克制作用了。
难道……
“起来。”他说。
“是，主人。”冰雪原站了起来，恭谨乖顺地站好。
看着冰雪原这个样子，箫图缪的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坐吧。”他说。
“是，主人。”冰雪原应了一声，随后在箫图缪的身边坐了下来。
箫图缪不再看她，他望着天边的冷月，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主人有什么烦忧之事吗？奴婢愿为主人分忧解难、赴汤蹈火。”冰雪原说。
箫图缪有些感慨，她已经被噬魂术控制了，居然还是会关心他么？既然如此，她又为何一定要将他看成一个大魔头呢？
就因为几句简单的挑拨、就因为他利用她探听过消息，她就将他们之间的所有美好都抹掉了么？
他好不容易因为她走出了仇恨的地狱，可她却亲口说出了她恨他。
他们之间，已然回不去了。
箫图缪早已憋了一肚子火，他有些生气又有些愤恨地看了一眼冰雪原，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冰雪原也跟着他跳了下来。
“我不想看见你。”箫图缪背对着她，咬着牙道。
“遵命，”冰雪原呆呆地跪了下去向箫图缪磕了个头，随即起身道：“奴婢告退。”
说着，她便要离开了。
“站住！”箫图缪忽然喝住了她。
冰雪原自然立刻就停下了脚步。她回身面对着箫图缪，低着头呆呆地说：“是，主人。”
箫图缪紧握着双拳，他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说：“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你过得好吗？”
“回禀主人，”冰雪原目光呆滞地说：“奴婢一直在等主人。”
“等我？”箫图缪眉头微蹙，说：“等我做什么？”
“等主人来接奴婢。”冰雪原说。
“接你？”箫图缪回过身看着她，嗤笑道：“你觉得，我还会来接你么？你觉得，你还会像以前一样相信我么？”
他笑得有些苦涩，也有些讽刺。
“奴婢永远相信主人。”冰雪原低下头，机械地说。
箫图缪冷哼了一声。
相信？
恐怕她只有中了噬魂术，才会这样说吧！
多么讽刺和可笑！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冰雪原，心中涌上很多情绪。
冰雪原却只是呆滞又恭顺地看着他。
“你不该是现在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箫图缪缓缓地说。
“是。”冰雪原本能又机械地说。
箫图缪看着冰雪原，说：“一个月不见，你似乎憔悴了许多。”
其实，憔悴的又何止她一个！
冰雪原忽觉心中一疼，她擡眼看着箫图缪，呆滞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痛苦又伤心欲绝的感情。
她呆呆地看着他，渐渐地红了眼眶。
“因为……我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说我不喜欢你……”一滴泪水顺着冰雪原的眼角流了下来。
箫图缪有些动容，他看着她，不由自主地将手移向她的眼角，他想要为她擦掉眼泪。
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可是……”冰雪原又流下了眼泪，她说：“我不想再喜欢你了……”
箫图缪陡然停住了手，他的目光陡然收缩了一下，就好像突然从梦中惊醒了一般。
这一瞬间的伤心欲绝之情从冰雪原的双眸中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一如既往的呆滞和恭顺。
“主人。”冰雪原微微低下了头，乖顺地说。
箫图缪缓缓地将微微颤抖的手指蜷缩了回来，慢慢地将手放了下来。
他将头别到了一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即便是闭着眼睛，他的眉头也舒展不开了。
冰雪原方才会有一瞬间的自我意识，是因为冰封装甲，还是因为她的感情太过沉重、就连噬魂术都控制不住呢？
她喜欢他的时候，他并不喜欢她；当他开始喜欢她的时候，她却不想再喜欢他了。
这个天地之间，总是充满了太多的阴差阳错。
可人们总是忘记了一件事：不想和不会之间，相差了一整颗心。
只是如今，她的心已经被吞噬。
箫图缪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冰雪原，说：“我要还你一个自由。”
说着，他变出了墨玉箫。
悠扬神秘的箫声划破夜空，这箫声中包含着一种清冷之意，似能令迷路的人在秘境中找到方向，能令无家可归的人寻回故乡。
冰雪原的神情变了。
她呆滞的目光中渐渐地有了一点光亮。
“住手！”就在这时，一道白光破空而出，眨眼之间就到了箫图缪的面前。
箫图缪将手中的墨玉箫横举，发出了一道光芒，与白光迎面撞上。两道光芒在黑夜中碰撞到了一起，发出了威力惊人的气浪。
箫图缪拉住冰雪原的手腕，一个后跃躲过了这逼人的气浪。
三个身影从天而降。
原来，火焰灿金阁的守门神将发现有人通过界门，便即刻禀报给了内城。内城中收到消息，立刻开始核查。
很快，他们就发现冰雪原失踪了。
这一消息惊动了海翼，他连忙出了火焰灿金阁寻找。
白云归自然也很快得到了消息，他叫醒了白千羽，同海翼一起外出寻找。
只不过，他们并没有惊动龙宇轩。
冰雪原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箫图缪本是要解除她的噬魂术，可是却被他们破坏了。冰雪原虽然有了一点点自我的意识，却还是被噬魂术控制着。
“魔头，你又想对小丫头做什么！”白云归喝道。
箫图缪冷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你控制她三个月还不够么？”白千羽很是气愤，他说：“还想让她变成你永远的傀儡不成！”
海翼没有说话，他只是在死死地盯着箫图缪。
箫图缪瞪了众人一眼，冷冷道：“一群白痴。”
白云归抽出腰间的软剑，怒道：“今天，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还不等箫图缪说什么，冰雪原忽然一个闪步夺到了箫图缪的身前。她召唤出寒冰剑，剑指白云归，说：“想跟主人动手，先过我这一关。”
说罢，她身影一闪，已经向白云归冲了过去。
海翼凌空而起，在半空中截住了冰雪原。他拉住冰雪原的手腕向后一拽，冰雪原便被他拉了出去。白云归见状，连忙接住了她。
海翼凌空翻身，一柄晶蓝色的宝剑被他幻化了出来。宝剑闪着寒光，直冲箫图缪的面门。
箫图缪向前夺了一步，手中的墨玉箫已经变成了一柄弯刀。刀刃与剑刃相对，在清冷的黑夜中擦出夺目的火花。
“带她先走。”海翼说。
“大哥，小丫头交给你，我去帮海翼。”白云归将冰雪原交给了白千羽，随后一个闪身便到了箫图缪身后。
箫图缪一个瞬移撤出两人的包围，与他们交起手来。
“雪原，快跟我走。”白千羽拉着冰雪原的手腕，要将她带回去。
冰雪原将手中的寒冰剑化成了冰雾，冻住了白千羽的手。她向后一撤，与白千羽拉开了距离。一道青光闪过，寒冰剑重新回到她的手中。
她向白千羽刺了过去！
白千羽挡住了冰雪原的剑锋，焦急地说：“雪原，你醒醒！”
冰雪原没有一点反应，她与白千羽交手不过几十个回合，便稍稍将白千羽打退了。
海翼和白云归虽然不是箫图缪的对手，但他们两人合力，却也绝不会在短时间内败下阵来。
就在这时，一道凌冽的寒光从几人中间横插了进来。寒光分散化成了六道光芒，在箫图缪的周身形成了六颗冰晶。
且不说白云归和海翼两人能否近得了箫图缪的身，便是他们有这个能力，此时此刻也再不能前进分毫了。
箫图缪停了手。
他并不打算借此伤害他们。
冰雪原飞身停在了箫图缪的身前。
“主人，你没事吧？”冰雪原呆呆地问。
“你退下。”箫图缪说。
“是。”冰雪原应了一声，收了冰封装甲，退到了箫图缪的身后。
“你想怎么样？”海翼盯着箫图缪，冷冷道。
箫图缪嗤笑了一声，说：“我在此赏月，她突然从火焰灿金阁跑出来见我。我倒想问问你，怎么连一个中了噬魂术的人都看不住？”
“你说什么？”海翼皱起了眉头。
“你该庆幸，她今晚遇到的人是我，”箫图缪似乎对海翼有些生气，他的语气并不好，“你这个护法将军，连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我看，你不如早些让贤吧。”
海翼不再说话了。
“她怎么可能来找你！”白千羽说：“一定是你控制了她，才让她深更半夜从神界跑了出来。”
箫图缪轻蔑地看了一眼白千羽，说：“你就算能控制得了她，她也不会去找你。”
“你……”
“那你刚刚想对小原做什么？”海翼问。
箫图缪将目光移向海翼，说：“我本是要还她一个自由的。只可惜，你们破坏了我的心情。”
“还她自由？”海翼眉头微蹙，说：“莫非，你刚刚是在解除她的噬魂术？”
“不然呢？”
“真的假的？”白云归警惕又怀疑地看着箫图缪，说：“你会有这么好心？”
箫图缪不想跟他们多费口舌，他转身要走。
“主人，”冰雪原跪了下去，说：“主人不是来接我的吗？”
她已不再自称奴婢。
冰雪原的行为和语气仍然呆滞又机械，眼神中也是没有一点光彩。但她的心却总能流露出一些真实的情绪。
箫图缪回过身看着冰雪原，说：“起来。”
“是。”
冰雪原站起了身。
箫图缪看着冰雪原无神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记住，我不是来接你的，也不会来接你，因为我根本不想看到你。”
冰雪原呆呆地听着，可她的眼眶却红了。
箫图缪的眼角和嘴角抖了抖，他强忍着情绪，说：“我命令你，跟着他们，不许再来找我！”
“是，主人。”冰雪原低着头应着，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落在了地上。
箫图缪的眼眶竟似也有点红，他背过身，消失了身影。
海翼等人连忙跑到了冰雪原的身边。
“没事吧？”海翼关切地问。
冰雪原擡起头看着海翼，呆呆地说：“主人命我跟着你们，我要跟着你们。”
海翼叹了一口气，说：“好。来，我们回去吧。”
冰雪原呆呆地回过头看了一眼箫图缪消失的地方，缓缓地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