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eflammequineséteintp(2/2)
可是婴儿是没有记忆的,这也说明,那火光恐怕并不是真实的,而是来自于他癫狂的幻想,是灵魂中恐惧的影子。
“你知道吗?”威尔抹干净眼泪,哽咽着,却强颜欢笑想换一个话题,“他们其中有些人开始觉得,你不是人。”
西奥多用手指从地上捏起一只蠕虫:“那是什么意思?”
威尔:“……”
“你看,就是你这个样子,这种虫多恶心啊,你能行行好,先把它放下来吗?”
“哦,好吧。”
虫子重新展开身体,一溜烟钻到沙子里面去了。
营地的马不断发出反刍声。除此以外,就只有棕红色的沙风涌动。
“你应该意识到,你杀死了一只怎样强大的死灵吧?”威尔说,“尤其是最后的时候,那般强大的魔法是怎么回事?那些清澈的水,还有那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月光是怎么回事?”
西奥多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是有人在帮我们。”
威尔看了一眼他,没再说话。
“今天帕利策尔·瓦尔克想杀了你。”过了不知多久,威尔又说,“他在嫉妒。”
“我知道。”西奥多回答。
“你一定要小心啊。”威尔说,“即使今天没有做到,他也会找遍各种借口杀了你的。在他的队伍中只有有你在,人们就不会再重视他,甚至不再服从他的命令了。你是他的威胁。”
西奥多站起身。
见他的动作,威尔便也犹豫地站起来。
站起身时,就能很轻易地从脚下的引力,窥探到往四面无穷无尽延伸的庞大陆地。这是棕红色的地狱,干燥,炎热,没有月光,也没有家乡。
“我会死,但是我不会被他杀死。”西奥多说,“以及……”
“什么?”威尔问,“以及什么?”
“以及,我要去睡觉了。”西奥多头也不回。
“哦!我真受不了这种人了!”威尔说。
在山脚,要用天色来计算天数很困难,因为人们没有办法去通过太阳与月亮的升起和落下来计时。
但是这种啃噬岩石的蠕虫却可以。它们有一个稳定的活动周期,每过上半天从集体从地下爬出来进食,然后花上个两小时啃石头,又钻回地底。
看起来,人们在山脚营地已经待了七八天了。
夜晚,营地外突然响起号角声。
西奥多睁开双眼,叫醒了呼呼大睡的威尔,将黑铁剑揣在怀里,掀开营帐。
远处,火光涌动。
营地里所有的士兵都被唤醒,大家穿上粗糙的盔甲,有的并没有分到,只能拿着连手都割不破的石剑和斧头,紧急集结。
西奥多站在人群中,静静盯着火光的方向。
威尔一直在哭。
队伍里哭的人有很多,也有大声辱骂抱怨的,吵闹成一团。
他们只是平民,濒临战争,所有人都很崩溃。
“诸位市民!——我想,现在应该是说诸位士兵了吧?”骑士帕利策尔·瓦尔克骑在马上,举起长剑,“为了王城的荣光,为了国王的无上荣耀,为了我们的家园,我们必须得打这一仗了!”
山脉静悄悄的,棕红色的风也像往常一样,没有改变。
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如果炎兽苏醒了,脚下的土地不会是这样静悄悄的,怎么也会和那次西奥多在家门口的小溪边感受到的一样。
“炎兽。”西奥多瞳孔微微放大,
“这不是炎兽。”
那些从山脉的另一边翻越而来的火光,则铺天盖地,星星点点。喊杀声,马蹄声,不断翻山越岭而来。
这根本……
根本就是另一支人群的火把!
到此为止,西奥多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骑士帕利策尔·瓦尔克的说辞至始至终是那样的。
因为这场战争从一开始,根本就不是为了斩杀什么沉睡在火山下的炎兽,而是两个城邦之间的掠夺。国王用炎兽当借口,堂而皇之召集了整个王城勉强拥有战斗能力的人们,去投身这场以性命相抵的掠夺之战。
最后他们都会战死,被风沙埋葬在这片棕红色的山脚下,变成白骨,变成音乐,传回那座遍布荣光的王城,让安坐在城堡里的人们欢欣鼓舞,纵情高歌。
他们都被骗了。
所有人都被骗了。
骑士帕利策尔·瓦尔克高声喊了些什么,然后绝大部分人就这样在这号召之下冲了出去。
哪怕他们根本不知道即将迎来的究竟是什么,是炎兽,是怪物,还是山脉另一边城邦的,和他们一样长着手脚的人类。
而这些人类中,绝大部分又是迷茫而听从的人,他们会就这样用石剑刺下去,直到同胞的淋漓鲜血溢出来,也无法浇灭这棕红色地狱上弥漫的,比死灵法术还要更邪恶的驱使之术。
沙尘飞起,互相残杀的战争已经在山脚下开始了。
西奥多无法挪动脚步。
听着那喊杀声,剑刃的碰撞声,盾牌的击打声,一股烧心灼肺的厌恶、唾弃和愤怒涌上胸口,几乎要变成癫狂的压抑烈火,喷薄而出。
他感觉这一切都很恶心。
国王,城堡,还有战争。
从一开始,这一切就很恶心。
“噢!西奥多!我亲爱的西奥多!”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西奥多转过身。
竟然是舅舅!
那是他本该在铁匠铺打铁的舅舅,他没了一只手臂,另一只手拿着剑,衣衫褴褛。
那只手臂是火山喷发的那天,舅舅跑到西奥多的家里,为了把襁褓中的西奥多救出来时,搬石头被压断的。西奥多永远都记得这个故事。
“舅舅!”西奥多说,“我以为你还在家呢!”
“我亲爱的西奥多,我当然也被抓过来了!”他说,“我只是……”
话音未落,一只敌方的驮兽突然冲了过来!
西奥多瞳孔一颤,纵身上前,抽出怀里的黑铁剑,朝半空奋力横砍。刺眼的火星在驮兽的铁甲上划出火星,它嘶鸣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随后,西奥多跨到驮兽的身上,朝着没有盔甲保护的后颈,双手握剑,朝下猛刺!
驮兽发出痛苦嘶鸣。
它的血喷溅出来,溅的西奥多满脸满身都是,在地上汇聚成腥臭的红色水潭。
“西、西奥多……”舅舅被驮兽撞断了肋骨,蜷缩在一边的地上,“小心……”
紧接着又是两只驮兽冲来。西奥多举起长剑,在驮兽擡腿时,以死力直接将其中一只的腿削了下来。后背突然传来剧痛,另一支驮兽直接用脑袋撞了到了西奥多的腰上。
他就那样轻飘飘地飞了出去,像一片落叶。
黑铁剑被一并撞飞在一边。西奥多仰面摔在地上,盯着充斥着火光的棕红色的天空。
然而,他并没有感受到那剧烈的疼痛。
一股熟悉的力量在指尖和剑柄之间流转,牵引着他去重新握起那把剑。
那是他第一次举起这把战利品时的力量。
西奥多翻过身,一把将黑铁剑握在手中,驮兽冲过来,他纵身从驮兽的身体下方钻了过去,而后挥臂,斩断它的铁甲。驮兽怒不可遏地停住脚步,转过身。
西奥多将剑插在地上,支撑着站了起来。
眼前,说不清是黑影还是火焰在涌动。
驮兽冲来。西奥多双手握剑朝前,朝着它的方向俯身冲去。
“哧——”
血液喷薄如泉。
黑铁剑刺进了驮兽的眼球。
驮兽砰的一声砸在腿上。
“舅舅……”西奥多翻开驮兽沉重的庞大身躯,匆忙站起身,向他的方向跑去。
那老人的肋骨断了,流了许多血,身体疼痛得一抽一抽。
扶起年迈的舅舅,西奥多痛苦地喘息着,眼泪混杂着被驮兽溅上的血一起流淌下来。他只是摇头,声音颤抖:“舅舅,我们去别的地方吧,我们这就去别的地方!”
“轰——”
突然,脚下突然传来幽深又绵长的震动。
震动之大,战场上的所有人和动物都停了下来,甚至短暂地寂静下来。
西奥多怔住了。
他感到骨髓深处传来一股古老的寒意。恐惧如同死亡的荆棘,瞬间遍布身体的每个角落。
人们纷纷看向同一个方向,山脉的那被沙尘环绕的高峰。
棕红色的大地和天空之间,红光乍现。
这回,是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