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关山沉月(八) 你会不会,也去找你的……(1/2)
第36章36.关山沉月(八)你会不会,也去找你的……
这一句出来,对面却也惊愕不小。
“怎么,她竟这样说?”
崔宜小心望着他,目中担忧掺杂着愧色,“可是因我连累了你,惹得她动气,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崔冉怕他多心,越发怪责自己,忍着鼻中酸楚连连摇头。
“不是这样一回事。”他道,“今晚她同赫连姗吃酒的时候,便这样说了,与五哥无关。”
眼前人的脸色却不见丝毫缓和,眉头反倒紧紧地蹙到一处,直到原本秀丽的眉心也现出深纹来。
“怎会如此。”他低声道。
视线沉沉,聚向帐篷里月光照不到的暗处,像是在心中反复思量。
崔冉瞧着他这般模样,心里也不好受。
“随她心里怎么想吧,我也不是指望着她活。”他强挤了几分笑出来,“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脾气既大,待人又粗暴,十足是个活阎王。她放我走正好,去哪里不比在她身边强?”
虽是这样说,喉头却堵得厉害,越是想将哭音忍下去,音调反而越发生涩,活脱脱一个不伦不类,欲盖弥彰。
对面静静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眼睛却渐渐地红起来。哪怕在不甚明亮的光线底下,也看得分明。
“五哥,你做什么这样看我?”他轻轻吸了吸鼻子问。
就听眼前的人又沉默良久,才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阿冉,”他温声道,“别说这样的气话。”
其实他并不比崔冉大几岁,性子却向来要沉静许多,这样说话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来由,忽地就让崔冉想起了自己的父后。
眼眶陡然涌上了一阵热意,连同嗓子里强忍的哽咽也再压不下去。
“那我又能怎么办。”他垂着头,不由得呜咽出声。
哭腔这回事情,便是强忍在胸中的时候,尚觉得可以坚持,可一旦溢了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传进自己的耳朵里,也只觉得心中委屈一阵接着一阵,止不住地往外蔓延。
他不敢哭得大声,生怕让守夜的兵听见了,平白惹出麻烦来,只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我没有,五哥,我当真没有。”
他没有依照沈尚书的示意,蓄意去接近赫连姝,以期有朝一日,能在她身上有所图谋。
他也没有居心叵测,两面三刀。
如今要问他,他也说不明白,当初为什么要将那块九尾凰的玉佩揣在身上,而不是远远丢开。或许只是因为,那是来自他故国的最后一点物件,能让他知道陈国的太女,他的姐妹仍旧活着,实在高兴得很。又或许,他心底里的确是存着几分痴心妄想,盼着有一日能回到故国的。
但总之,他心里也明白,他已经为此惹了赫连姝极大的忌讳,她要猜疑他,也是情有可原。
他抽抽噎噎的,并没有说清楚什么,崔宜却自然而然地听明白了,声音越发的温和,一味地哄劝他。
“不哭,我知道你没有,我都知道。”
越是安慰,崔冉的眼泪反倒越是收不住似的,淌得满脸都是,将鬓边碎发都给濡湿了,贴在颊上,格外地狼狈。
他想擡起手替他拭一拭,无奈手腕被捆着,总不灵便。
崔冉自己胡乱抹了两下,忽地膝行过去,贴近他的身边,将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一侧肩上。即便清楚地感到,自己的泪水正缓缓将对方的衣衫打湿,并因此有些歉疚,但此时此刻,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他心里的慌乱有地方安放。
“阿冉,别怕。”他听着身边人在耳畔安抚,“虽然你总说她脾气大,我瞧着,她待你倒像是个嘴硬心软的模样。”
这一句,却是闹得崔冉连哭都止住了,忍不住擡起头来,怔怔地望着他。
他从没有想过,有人能将这四个字用在赫连姝的头上,尤其是回想起片刻前,她在帐子里冷笑着教训他的模样,便直疑心是自己哭得太厉害,以至于听错了。
崔宜垂眸看他,眼里像带了一丝笑。
“你可别急着驳我。”他道,“旁人都瞧得明白,就是她正在气头上的时候,待你也并不是不容情。即便因着上回的事,她心里有几分忌讳,你若肯放低身段与她讨个好,她未必就不对你用心。”
崔冉听着,却只觉得心里极不是滋味,四面八方都泛上一股酸意来。
“谁要与她讨好。”他闷声道,“我何故那样作践自己。”
因着刚哭过的缘故,透着浓重的鼻音,嗓子也哑得厉害。
立时便被身边人瞧了一眼,“那你还哭些什么?”
“我……”
他一时噎住,在崔宜似笑非笑,洞若明镜的目光里,像是心虚似的将头埋低下去。
“我不过是委屈。她疑我的,我分明没有做过。”
身边一时没了话音。
深夜里寂静,远近帐子里的人像是都睡熟了,除去远处哨兵走动的声音,便是不知何处飞过的一只夜枭,叫声粗哑难听。
崔冉埋头在膝上,过不了片刻,就有些悔了。他原是来探望崔宜的,结果不知怎的,一时丢了分寸,反倒闹得对方还要来劝慰他。
如今被关在无人的帐篷里的是崔宜,在赫连姝身边衣食不愁的是他,哪怕来日生变,那也是来日的事情。此刻他在这里哭哭啼啼地耍性子,还像什么模样了。
“我也真是的。”他匆忙抹了两把脸,就要端起笑脸来。
不料崔宜也在此时忽地出声。
“你对姜才人,是怎样看?”
他未曾想到,对面会突然有此一问,不由得一时怔住,“什么?”
崔宜却仿佛也没有真要他答的意思,只缓缓道:“他们都道是,他上赶着委身于北凉人,令人不齿得很,可我却从不这样想。如今的世道,能活已是十分不易了,既不必去指摘旁人,更不用拿旁人的闲话给自己心里头添堵。”
他转头望着崔冉,目光沉静坦荡,“阿冉,不论你有几分真心也罢,你终归是记着,能好好活下去,比什么都要紧。”
崔冉在他的注视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这个哥哥,向来是恪守诗书礼教的,从前还在宫中时,便被当作了他们这些皇子的典范。即便是落到了如今的地步,这一路过来,却也仍是温和谦逊,与人为善的模样,从不曾听他说过旁人是非。
他从未想过,能有一天从他的口中,听见这样直白的话。
他兀自怔了半晌,最后从嘴边拐出来的,却是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那五哥,你呢?”他轻声问,“尔朱将军那里,你又待如何?”
对面闻言,目光却忽地一颤,片刻前的平静陡然生了波澜。
“好端端的,做什么提她?”他垂下眼去,竟像是匆促躲避着什么,“这与我有什么干系。”
崔冉只望着他,不说话。
尔朱云照拂他,起初是因赫连姝的交代,这不错,但时至今日,不只他这个局外人,怕是在整个军营里,也没有看不明白的人了。尔朱云又是个顶老实的武将,有心遮掩,也瞒不过谁的。
以崔宜的心思,若说没有察觉,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他固守着沉默,眼前人就在他的目光中逐渐地不自在起来。
“这不一样。”
“为什么?”
“我……”崔宜竟罕见地失了语,良久,才轻叹了一口气,“我不但已经成亲,且是连孩子都有了的人,又如何能一样?”
他笑得像是无可奈何,眉目却温柔,“你可不能同我比,你年纪还轻,不可委屈了自己。”
落在崔冉眼里,却只无端地感到一阵不安。
“你方才还同我说,活下去比什么都要紧。”他紧盯对方道。
崔宜却忽地站起身来。
尔朱云捆他时,替他留的绳子有余量,他此刻虽不能走动得太远,起身倒还是无碍的。他面对着崔冉,笑得竟有些明媚,不似平日,虽是温柔亲近,却总像是一阵风吹便要散了去似的。
“你才多大的人,如何也学得这样操心。”他笑道,“过几日到了白龙城,不论好坏,总有去处。我不过是不去攀附尔朱云罢了,如何就至于活不下去?哪有你这样不盼人好的。”
说着,便拿手轻轻来推他,“倒是你,早些回去吧,多哄她高兴些,说几句软话又何妨。”
他手上束着草绳,一力来推崔冉,崔冉看着,心里也不好受,只得赶紧应承道:“你别动了,我走便是了。”
他掀开门帘时,回头望了一眼。帐中人的面容几乎都落在了暗影里,只有一双眸子明亮,在月色里清澈且温柔。
有一刻,他极想说,其实严格地来讲,他也是定了亲的人,他还想将今晚遇见陈茵的事同他说说,不为别的,好像单是说给他听,便排解了心中大半的淤堵。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转身走进了凉如水的夜色里。
他回到大帐里的时候,夜已经极深了。
北凉人的军营里难辨时刻,不似从前在宫中,偶尔睡不着的夜里,还能听见更漏声声,长夜相伴。在此地,他只能大致估计,应当是后半夜了。
但他掀开门帘的时候,却不由得怔了一怔。
里头竟然还没有熄灯。
赫连姝坐在案边,背对着门,也瞧不清究竟是在做什么,听见门帘响动,亦没有回头的意思。
他从前是见过,她有时会夜半挑灯,读些军报一类,大多是前头探路的兵传回来的消息,说些沿途大雪冰封,道路难行之类的事,再不然,就是二皇女或者白龙城中来信商讨军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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