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2)
第23章
“照片上的这个男人,叫冯保成。”
加班到凌晨三点半,终于根据祁妙的圆珠笔素描像比对出结果的技术科的同事,将执法记录仪视频中的截图,发给了谈靳楚。
电话中,同事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疲倦:
“他就是六年前群蝇街后街、烂尾楼小区女幼童意外身亡的报案人——也是周念念现在的丈夫。”
医院卫生间里,谈靳楚握着手机,紧紧蹙起了眉头。
“……那女幼童的死因呢?确定就是高空抛物导致的意外死亡吗?”
“从当年的出警记录来看,是这样没错。”
同事解释道:“那个小区从2015年就开始建造,直至今日都没能正式交房。小区内也没有安装任何摄像装置,所以,最终都没能找到那个扔砖头的肇事者。”
沉默了几秒后,谈靳楚开口,“好,我知道了,辛苦您了陈哥。”
“需要报案人的联系方式吗?”同事问,“哦,死者姐姐周念念的联系方式我们这边也有。”
“不用了。”
他道完谢,说:“这个人,现在就在我这儿。”
谈靳楚挂完电话回到病房,那个素着颜、脸色略显蜡黄的女人还没走。
她坐在床边,正给躺在病床上的小姑娘擦着眼泪。
见年轻的男警官又回来了,连忙站起了身。
周念念那双熬出红血丝的眼睛里,现在满是担忧。
她语气有些焦急,既怕惊醒床上的人,又怕她迟迟不醒。
“谈警官,妙妙她这是怎么了?刚刚那两位医生为什么进来看了几眼就走?妙妙可是后天就要高考了。”
其实是明天。
谈靳楚想,这会儿已经是6月6号的凌晨了。
他的视线缓缓落到病床上。
祁妙那绑歪了的马尾,发绳已经被拆下,即肩的半长发披散开来。
发丝上,枕头上,还有一片顺着脸颊流下的水渍。
他压低了声音问:“妙妙她,还是一直在哭吗?”
周念念回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什么,她好像很难过。”
女人又拿起纸巾,动作轻柔地把她眼角的泪给擦干净。
再擡头,微微皱眉,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谈警官,听妙妙的说法,她好像不是第一次这么晕倒了……甚至,她还能预料到自己会晕在麻辣烫店里?”
“嗯。”
谈靳楚点头。
至于更多的,他就不能再说了。
这不仅是祁妙的隐私,也是他们这些警察无法参破、且需要共同为她维护的秘密。
——吃了菌菇,就会梦见人命案。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祁妙满是悲伤的脸上。
这一回,她又在梦中亲眼目睹了什么呢?
是不是自己也没有想到,这起命案居然就发生在身边,近在咫尺,还跟她很喜欢的念念姐姐有关?
病房里,男警的声音不再似往日里的淡漠。
他说:“妙妙这两天,总是会做噩梦。”
“嗯,我知道。”
周念念接道:“当时在医院门口,她就告诉过我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她也提过几句。”
谈靳楚闻言转过头,看向了她。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具体梦见了什么?”
周念念摇了摇头。
“……她说,她的体质有点儿特殊,最近老是能通灵……又说,我晚上可能会起床给宝宝喂奶,不想让我听到特别血腥恐怖的事儿,怕我吓着。”
听到这话,谈靳楚一瞬间有些哑然。
可转念一想,又确实是这个善良纯粹的小姑娘会产生的顾虑。
弄巧成拙啊。
祁妙估计怎么也不会猜到,梦魇中,困扰她的小女鬼,居然就是……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转过身,掏出手机,喊了一声,“周念念。”
然后,将那幅出自祁妙之手的圆珠笔素描像,出示给她看。
缓声道:“她梦见的,是你的亲妹妹。”
站在病床边的女人盯着手机屏幕,猛地瞪大了双眼,惊讶得差点没能站稳。
“……盼、盼盼?!”
她踉跄两步,胳膊肘撞在了一旁的输液架上。
意识到那是床上小姑娘正在输的生理盐水,才回过神来,颤抖着手,将架子给扶稳。
但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妙妙只在我家里见过一次她的照片,怎么会……”
又想到什么,脸色“刷”一下变得极其苍白。
“不对呀,妙妙做噩梦之前,根本就没有见过我妹妹!更何况、更何况……”
她说不出口了。
因为照片上画着的,是她妹妹发生意外、死亡后的样子。
她神色有些恍惚,眼泪夺眶而出,“原来,妙妙没有骗我,她真的会通灵……”
谈靳楚说:“对不起,又向你提起了……你妹妹的那件事。”
周念念咬着唇,紧紧盯着他,目光极其复杂。
然后,看着他翻过了那张素描像,又调出6年前,执法记录仪拍摄的、高空抛物致死案的现场照片。
谈靳楚面含歉意道:“但现在,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下……能不能再跟我具体讲一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
楼下花坛旁的长椅上。
周念念眼中的红血丝,在路灯下清晰可见。
谈靳楚又递上一包抽纸,耐心地等着女人整理好波动过大的情绪。
“……谈警官,妙妙亲口告诉我,她能通灵……那你说,她是不是很有可能梦得到,那个杀害我妹妹的凶手?”
年轻的男警在片刻沉默之后,垂下了头。
“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抱歉。”
他低声道:
“妙妙梦到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但当年高空抛物的肇事者至今没能落网,却是我们的失职。毕竟查明真相、抓住凶手,是警察应该做的事。”
周念念哭着摇了摇头。
“……不能怪你们的,那个小区没有摄像头,警察在当年,就已经把小区里所有在场的业主都审问了一遍……没有一个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凶手……”
她自责地闭上了双眼,泣不成声道:
“我最该怪的,是我自己……盼盼她……”
“她躺在血泊里的时候,手里还攥着我的校徽……”
“盼盼她是为了给我送校徽,才从地下室里跑出去的……如果不是我撒谎骗了她,盼盼根本就不会出意外……”
她将唇都快咬出了血。
“最该死的人,明明是我才对!”
谈靳楚静静听完,擡起手,拍了拍捂脸流泪的女人的背。
他不太会安慰人,斟酌一番,才道:
“你这么说,如果盼盼知道了,也会很难过的,她一定不希望你活在阴影里。”
周念念肢体一僵,随即又失声痛哭。
哭到浑身发抖,连抹眼泪都提不起力气。
她神情悲怆地摇头反驳,“盼盼她应该是恨我的,不然……为什么妙妙都梦见了她,她却不肯出现在我梦里一回呢?”
“我跟我丈夫结婚三年后,就再也没有梦见过盼盼了……”
路灯下,谈靳楚坐在女人身旁,看着她哭到了凌晨五点。
直至她情绪渐渐平复,最后擡起袖子,擦了一把眼泪,颤着声,自己主动道:
“谈警官,你想了解什么就问吧,我怕耽误太长时间,妙妙醒了该找不到人了。”
“好。”
谈靳楚点点头,从手机里翻出了6年前同事们的出警记录。
“据我目前了解,你丈夫就是当年的报案人……你跟他,后来又是怎么在一起的呢?”
周念念一怔。
这个问题,妙妙在吃饭的时候也问过她一次。
只不过,她当时出于逃避心理,始终不敢提起最令她痛心的妹妹,话中略去了很多关键。
“我丈夫叫冯保成,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外卖员。”
谈靳楚问:“所以,他是送外卖,才来到那个小区里的?”
周念念却摇了摇头。
“不是,他是为了找他的姐姐和姐夫,才去的那片烂尾楼区。”
然后当着年轻男警的面,她才终于把六年前的那件惨案,缓缓讲了出来。
那一年,冯保成还只是个单身的外卖员。
他的姐姐和姐夫婚礼在即,可他们砸锅卖铁买的新房,却依旧没有建好。
又听闻,小区里的很多业主也熬不过漫长的施工进度,都急着要住进去。
所以那对新人也找到工程部,像其他业主一样,领走了房子里建造所需要的材料,打算自己找施工队上门装修。
冯保成那天早上,是送完最后一单外卖后,顺路过去看望他姐姐和姐夫的。
烂尾楼里不通水电,很多工程都无法开展。
且当时最紧要的,是把房子里的承重墙给砌完。
冯保成看着忙忙碌碌的准夫妻俩,就没有过多耽误他们的时间,放下给他们捎来的早饭,便一个人走下了六楼。
不料,他才刚跨上电动车,骑了有十几米远,就在小区的路上——见到了一滩血泊。
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的女孩子倒在其中。
冯保成当场就被吓了一跳。
他立马下车,慌忙跑上前去查看情况——
小女孩是被一块儿、不知道从哪儿扔出来的砖头给砸死的。
砖头正中脑袋,将小女孩儿脆弱的、没有完全发育好的头骨给砸了个稀巴烂。
血腥的场景实在太过触目惊心,冯保成确认完小女孩儿已经没命后,便撤到了一边,先拨打了120。
尸体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留在路上。
他站在血泊一旁,擡起头,又向附近的几栋楼看了一圈。
四面楼中都传来“轰隆轰隆”的施工响声,但窗边却看不到任何人影。
似乎……在场的业主们,还没有人知道,小区楼下,刚刚死了一个小女孩儿。
冯保成仅凭自己的一双肉眼,无法锁定高空抛物的肇事者。
所以他在打完120后,直接就报了警。
而且在警察来到之前,他还截住了几个刚下楼、准备离开的施工人员。
半个多小时后,警车驶到了现场。
至于冯保成拨打的那通120——
救护车属于急救系统,只用于尚且存活的伤者的救助。
小女孩儿已经死透了,过来给她收容遗体的……是殡葬车。
很多在场的业主们也都听到了楼下的那些动静,纷纷出门过来查看。
两位警察对死亡现场进行了勘测,也对倒在血泊中的小女孩儿拍了照片。
尸体一翻过来,警戒线外够着脑袋凑热闹的人,不禁发出了一片惊呼。
更有位抱孩子的年轻妈妈,当场就被吓得哭出了声来。
“……我的天呐!这么小的小孩子,怎么就……”
还有一位在场的警察,负责联系小区的负责人。
打电话被叫来的,是闭门不出、躲了好久的其中一位开发商。
听他哭诉,另外几个跟他合作项目的人都已经卷款跑路了。
他独木难支,自己现在穷得揭不开锅,上哪儿弄钱去聘请物业公司帮他管理小区、完善设施啊?
小区里没有水电,没有绿化,连单元楼门都没建好,更不用说安装摄像头了。
警察又让他通知死者的家属来现场。
那个开发商面露难色,因为他压根就不认识这个被砖头砸死的倒霉小女孩儿。
得亏他的妻子也陪着他一同前来了。
——烂尾楼小区也请不起专业的售楼人员,只有开发商的家里人们帮着操持。
妻子说,她认识,这个小女孩儿有一个姐姐。
那间地下室,就是她租给姐妹俩的。
又是半个多小时后,一个浓妆艳抹、造型浮夸的年轻女孩儿便匆匆赶来。
那也是冯保成第一次见到,他那位未来的妻子。
她带着挑染的粉蓝相间假发,睫毛刷得像眼皮上趴了一只蜘蛛,涂着浓艳的大红唇。
零下的天气里,身上只穿了件儿吊带跟短裙。
双脚上的高跟鞋由于跑得太急,已经丢在半路,不知所踪。
她大片大片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被冻得有些发青。
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她浑身哆嗦着,站在警戒线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个时候,冯保成也才意识到。
原来,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别说是放声痛哭了,就连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他于心不忍,主动走上前去,脱下身上那件穿得有些破旧的防风夹袄,轻轻地披在了周念念的身上。
还说了一句:“节哀。”
“所以……”
谈靳楚开口,“你来到之前的那些事儿,都是你丈夫告诉你的?”
周念念噙着泪,点了点头。
“嗯,他也是这么跟警察说的。”
而剩下的细节,很多都是被写在出警记录里的,一查就能查得到。
警察对当时在场的十几位业主,包括报警的冯保成本人,都进行了仔细的审讯和排查。
可那些业主们一口咬定,自己不是高空抛物、砸死小女孩儿的凶手,他们当时都在自己家里装修房子呢。
至于冯保成——
他的言行举止更是坦荡,不仅全程配合警察们对他手上、以及手套上的残留物进行检查化验。
还主动提出,自己愿意接受测谎仪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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