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2/2)
他将自己床头的那盏小夜灯悉心点上,随后又点燃起了叶舒唯最喜欢的蔷薇香薰。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出自己的宅院,往邵蒙的宅院走去。
刚走到中庭时,他远远便听见从邵蒙的宅院里传来了怒吼声和碗筷砸碎的声音。
他加快步伐往邵蒙的宅院而去,走进房间一看,便见地上一片狼藉,碗筷和盘子被摔得七零八落,好好的饭菜、汤和药全都洒了一地。
邵眠正在低声安慰那两个伺候邵蒙的下人,他们被邵蒙吓得躲在房间的角落里直哭。辛澜和双子则站在床边,拼命摁着躺在床上企图暴怒而起的邵蒙。
邵蒙一边挣扎,一边疯狗似的吼:“你们三个算是什么东西!?啊!?给我松开手!你们这三个捡来的小畜生!”
“放开他吧。”
邵允这时对辛澜他们说。
眼见邵允回来了,辛澜和双子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赶紧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没了他们的牵制,邵蒙似是回光返照般从床上“蹭”地一跃而起。
他看到邵允时,那双已经有些浑浊泛黄的双眼一瞬间便迸发出了凶狠与恶毒的光芒,似是想将邵允生吞活剥般地朝邵允猛扑了过来。
“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
邵蒙窜到邵允的跟前,双手一下子狠狠地攥住了邵允的肩膀,“这个家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按理说邵蒙卧床昏迷如此之久,身上应该使不出什么力气,但兴许是因为身体里最后一丝骄傲的细胞在疯狂作祟的缘故,他竟将邵允的肩膀按得生疼。
“三少爷!”
一旁的辛澜和双子看得焦心,想和邵眠一同上来解围。邵允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朝他们擡了下手,示意他们不必上前。
他任由邵蒙死死地攥着自己,目光里没有一丝波澜地开了口:“我既不是邵家人,这个家会变成这样,又同我有何干系?”
“孽子,孽子!”邵蒙粗喘着气,恶狠狠地瞪着他,“当年你刚出生,尚在襁褓之中时,我就应该把你扔去喂狗!绑着石头扔进河里!我真是一时大发善心,蒙蔽双眼,养虎为患啊!”
“养虎为患?”邵允笑了笑,“我一个在您眼中不成器的废物、弃子,怎么如今竟成了虎?这虎我可担当不起。”
邵蒙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邵允,是我小瞧你了。我以为你顶多只能整天捣鼓些老弱病残的福利院,将些不三不四的人领回家。现在可好,你竟然把安全机构的人带了进来,要把我精心筑起的邵家毁于一旦,还要把我和阿垠送去吃牢饭!这世上哪有你这样对自己亲生父亲的儿子啊!”
“我再说一回。”邵允这时终于擡起手,慢慢地将邵蒙攥着自己肩膀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拨开,“在我的心中,我从未当过一天你的儿子,你也从没有一秒钟是我的父亲。邵家塌了,全都是你和邵垠咎由自取,我只是帮了你们一把而已。”
没了邵允的肩膀作为支撑,邵蒙这时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他擡头看着邵允,忽然大笑了起来:“你真是可笑,你以为邵家塌了,你就能清白无辜地全身而退了?只要你头上顶着邵姓,你这一辈子都没可能真正脱离这个家!”
“能否真正脱离这个家,与姓氏根本无关。”
邵眠这时竟在一旁开了口,“我和阿允虽都姓邵,却与您跟邵垠的那些罪恶勾当没有一分一毫的牵连。我们从未赚过一分不义之财,从未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无论怎么经受调查,我们都能堂堂正正地从里面走出来。”
说到这,邵眠顿了顿:“我那么多年来,一直都以为这座邵家大宅将是我一生的庇护和靠山,我以身为邵家人为荣。可现在,我只觉得羞耻、反感与惋惜,这只本该一直昂首挺立的雄狮,终究是因为您和邵垠的贪婪和罪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等它闭目后,没有什么再可以禁锢我追求自由和幸福。”
等邵眠说完这段话后,邵蒙的神情大受震撼。
他靠在床沿剧烈地呼吸着,浑身大汗淋漓,目光里透着不可置信地看着邵眠。
其实,无论邵允说什么,邵蒙的心中都不会泛起一丝一毫的波澜。因为在邵蒙的心里,邵允始终都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个“错误”与“污点”,他不会因为邵允动一分真心,只会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除掉邵允,而是将他留到现在来摧毁邵家。
但邵眠不一样。
邵眠是他最中意、最骄傲的长子,他觉得自己为邵眠付出了很多。那么多年来,他只让邵眠打理邵家的主心骨生意,为的就是今后有一日能将邵家传承给邵眠。纵使邵垠暗地里为他挣了那么多钱,他的心中都始终提防着邵垠、忌惮着邵垠,从未曾想过要将邵家托付给邵垠。
可今天,他却听到一向对他敬重有加的邵眠,亲口对他说出这番羞愧于成为邵家人的宣言。
这几乎完全推翻了他固执守旧的理念,也让他对自己的人生都产生了怀疑。
“你说什么……”邵蒙一动不动地瘫坐在那里,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阿眠,你想清楚之后再说话……”
“我想得很清楚。”邵眠看着他,“我这辈子从未有过一刻脑子像现在这般清楚。”
“邵家那么多财产,我都是留给你的,难道你都不要了吗!?”
邵蒙静默片刻,突然歇斯底里地发作了起来,“我对你如此之好,从小寸步不离地将你带在身边培养你,要让你成为邵家的未来家主,如今你却要帮着邵允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来反抗我!?”
“我可要不起你的财产,再说,我已经告知过你,你所谓的财产都只是一片泡沫而已,邵家早已经一贫如洗。”邵眠说,“当你决定和邵垠一起做那些泯灭人性的恶事时,你的心里就没有考虑过我和琴琴他们。哦不,应该说,你的心里从来都只有你自己所谓的光辉伟大的形象,我们都只是你手里的棋子罢了。”
“你养育我、教导我,不是为了我,全都只是为了达成你自己的目的而已。你哪里是我血浓于水的亲人?你根本就不配当一名父亲!”
一直沉默地站在邵眠身旁的邵允这时侧过头看向邵眠,在心中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他从未对邵家有过一分期待,从头到尾看到的都只是黑暗的内核,所以也就不会有所失望。
可邵眠不一样,邵眠那么多年都活在邵蒙精心构筑的“昌盛”幻象里,如今幻象尽散、只余内里血淋淋的真相,邵眠只会比他更憎恨邵蒙。
就在这时,邵允忽然听到自己耳中的通讯器传来了“滴滴”的寻呼声。
那是他和叶舒唯的专属私密线路,如若不是十分紧急的情况,一般不会轻易开启。
“唯唯。”他立马擡手打开线路,“怎么了?”
“阿允。”叶舒唯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