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二更）（1/2）
第23章（二更）
第二道巴掌终究没能落下，刚醒的季扬就地一滚，避开她的殴打。
旋即少年觉得身上空空荡荡，低头一瞧，上半身衣物全然不见踪影，一丝不挂地袒露着。
他先是羞赧，满是尴尬地缩进角落，很快眸光捕捉到端坐在不远处的魔神，后者身上整齐的衣着，不正是他原先穿的……？
“看他干嘛？”訾灵抄起一旁的外裤，并魔神殿下不要的披风一并递给他，“我扒的，有什么气冲我来。”
季扬目光愣愣地盯她片刻，脸上的表情向屈辱转化，看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微妙的禽兽不如的谴责。
“……”訾灵微笑：“我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不远处魔神放下茶碗，淡声道：“信物。”
他的及时插话阻拦了师姐弟在“非分之想”上即将展开的辩论，季扬心不甘情不愿地披上披风，四下张望，从木板床上翻出两根稻草，手指灵活转动，一只草蜻蜓就完成了。
訾灵：“……就这？”
季扬懵懵点头，“进来前跟教习们商量好的记号就是这个，我给你画一个也行，但编的好看一些。”
訾灵接过草蜻蜓，迟疑着问他：“我们是第一批拿到信物的吗？”
季扬：“是啊，不然怎么会让你们扒我的衣服。”
訾灵跟他打商量，“我们当第二批行不行？待会儿进来的弟子，你恭喜他是第一名。”
“不行。”季扬坚定摇头，“第一，说谎不好，第二，你们扒我衣服。”
訾灵：“……扒衣服是很严重的罪行吗？”
季扬：“采花大盗当然是坏人。”
空气静默一瞬。
魔神慢步走来，见她满脸憋屈，开口道：“要不孤还给他？”
訾灵：“不行！”
季扬：“孤？”
季扬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敏锐极了，疑窦的目光在两人间扫来扫去。
訾灵想了想，推魔神出门，嘟囔道：“我来说服他，你不准脱……”
魔神：“到底是你师弟，要不还他一件……”
“不好！”訾灵站在门口，生怕他一时想不开真给脱了，着急劝道：“他跟你不一样！你得穿，他不穿没关系！”
魔神饶有兴致的挑眉，也不知道被这段话中哪个字取悦了，安安分分站去门外，还有闲情劝她一句：“别动手。”
訾灵一下将门阖上。
屋内，少女一步一步，目光冷沉地靠近床上的男人。
季扬被她的眼神看得惴惴不安，“你……我会反抗的，可能会伤到你……”
他双臂交叉挡在胸前，有些茫然又有些无措，一时间都忘了找自己的剑，只一个劲往角落缩。
訾灵终于靠近床畔，她猛地拍了一下床板！
季扬吓得一激灵。
“你想要我跟你回执法堂受审对吧？”
季扬慢吞吞地反应片刻，“啊……是。”
訾灵冰冷的眸光忽然一变，眼睫低垂，似乎追忆起某些往事，神情变得落寞而动容。
“当年的事，皆是我一人之过，这些年午夜梦回，我常常梦见死去的人朝我撕扯哭嚎……或许也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訾灵擡眸看他，目光诚挚，“我愿意随你回执法堂，伏法受诛。”
季扬：“……”
他挠挠头，脸上犹有犹疑不解，但对人性之恶的贫瘠认知令他本能地相信了对方的话，“你这样想就再好不过……”
“但是——”訾灵话音一转。
“但、但是？”季扬紧张起来。
訾灵道：“在认罪伏法前，我始终有一件事放心不下，祈求师弟给我两个月时间，让我完成遗愿，师姐心知此一回执法堂，便是死罪难逃……”
季扬：“是什么遗愿？”
訾灵下巴朝门外一点，“他自魔界来，来寻一个人，孤身在这危机四伏的异乡潜伏，能不能等我把他安然送回魔界，再跟你回执法堂？”
再有两个月，如果任务还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那大约也没什么执行的必要了，任务宣告放弃，她自然是要回执法堂的。
信息量过大，季扬大脑差点宕机，目光呆滞地盯着虚空，好一会儿才闷声道：“他是魔族？”
訾灵：“这不重要，他是正经魔罗，有通行路引的。”
虽然路引是假的。
凡间并不是没有魔罗生活，只是行动上有些受限，会被当地府衙重点监视而已。
人魔两族这些年关系紧张，但几千年前也曾通婚往来，和平盟约就是那时签订的，只是随着魔罗种族强盛，近年隐隐有向深渊另一端扩张的意图，魔神殿下统一魔界后，分裂千百年的魔罗族更是被强行拧成了一股绳，谁也不知道这位有能力征战四方的魔神殿下会不会有朝一日野心膨胀，撕毁和平盟约，直逼人间。
为防战火重燃，仙门成立执法堂，代表人族频频向魔神殿下释放友好讯息，可惜全部石沉大海，没能得到魔神殿下的回应。
这样的沉默令两族关系更加紧绷，仙门更是派出大批暗探，一旦情况不对，即刻刺杀魔神，魔神身死，魔界内乱，他们才能争取到更多应对的时间。
不过依据訾灵在魔宫潜伏的一年经验来看，魔神殿下没有这方面的野心，他不回仙门示好纯粹是没搞懂对方的意思，于是懒得回。
这位魔神殿下并不如世人警惕的那样心机深沉，他之所以捉摸不清，一则是实力强横，二则是他有着与正常人格格不入的头脑。
搞不懂他思维的人，经常会觉得这位喜怒无常。
季扬仔细思索了片刻，接受了她的说法，“可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的缓兵之计。”
訾灵：“测验结束后，我们会以新生身份前往虞城，你大可一路追踪，人间是仙门的地盘，只要知道我们行走在外的身份，找到我们还不容易吗？”
“虞城？”季扬紧皱的眉头稍稍一松，嘀咕道：“那倒是……”
訾灵继续道：“我不会跑，执法堂终究是我的归宿，但如果你执意要现在抓我，我便抵死不从——”
她神情笃定，煞有其事，凑近了他威胁道：“我就自刎！反正我活够了！”
季扬：“……”
訾灵：“给不给时间你自己看着办吧！”
小师弟用不太聪明的小脑瓜琢磨半晌，还是松了口，实在是小师姐的逻辑完美闭环，他找不到能反驳的地方。
“两个月内，我不会再追捕你。”虽然松口，可总觉得哪里不对，说话口吻便不太友善，“但我会盯着你们的！”
“成交！”訾灵抓起他的手，自顾自击了掌，舒口气笑起来，道：“那说好了，身份要替我们保密，今天测验第一个拿到信物的人也不是我们，我们胸无大志，当区区第二名就好。”
她笑意狡黠地在季扬面前比了比两只手指。
季扬：“……”
我就知道小师姐嘴里没一句真话！
他恼怒道：“这不是一回事！”
訾灵：“怎么不是一回事！你不保密，就会有别人发现我的身份，别人发现我的身份，就会把我送执法堂，如果在完成遗愿之前被抓捕，我就会自刎！”
季扬：“修士立身之道光明磊落！我不说谎！”
訾灵：“连说谎都不会！你干院之首的位置是怎么来的？干院之首各方面绝无短板！”
她偷换概念素来很有一手，对付区区一个小师弟，手到擒来。
诡辩正酣，木门响起笃笃两声，屋外等候的人站在窗边出声：“訾灵。”
尾调上扬，带着点疑惑之意，想必是听到了他们吵架的声音。
訾灵情绪转换自如，委屈巴巴地朝门外道：“知道了，我们小声点，再等一会儿。”
变脸之快，季扬看得目瞪口呆。
魔神其实不是催促，他只是有些担心，毕竟对面是修为高深的执法堂弟子，要是起了冲突訾灵只有挨打的份。
但听她音色活力十足，想必没到那一步，便也没有再干涉，双手抱臂在檐下闭目小憩。
心里难免对里面那名执法堂弟子有了些许成见，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好歹訾灵算是他师姐。
大吼大叫，如此没有礼貌。
屋内，訾灵不愿意再费口舌，言简意赅道：“名次的事不用你说谎，待会儿你躺在床上装睡，下一个进来唤醒你的，自然会认定自己是第一名，你无需承认，沉默就是，顺便，如果进来的是男弟子——”
訾灵略带心虚地瞥了一眼他披风底下的身形轮廓，清了清嗓子，“如果进来的是男弟子，让他给你解两件衣裳，这样你们俩都能体面。”
她不说还好，一说季扬又是满脸屈辱，“如果是女弟子呢？”
“那你就祈祷下一次进来的是男弟子。”
訾灵与他达成共识，慢慢直起身，在他青涩眉眼上流连片刻，不知为何轻笑一声，“说真的，我比你更希望自己能回到执法堂……”
那是她的师门，也是她半个家。
干院十天干每年一换，他们那一届是个特例，近半数的人在一年级就杀入干院，二年级坐稳十天干之位。
四御学院弟子三年结业，二年级就打败三年级的师兄师姐，在一干弟子中登顶，不可谓不稀罕，而他们那一届有六个。
这六个中，第二年依旧横扫所有挑战者，坐稳十天干之位的，还剩四个。
訾灵是其中最强的，每年对她摩拳擦掌的师弟师妹不计其数，就连同届十天干，排名仅次于她的某位同门，也是成天卯着劲，一心想把她从位子上掀下去。
二年级升三年级的那年挑战赛，这位同门扛着新得的神武，气势汹汹跳上挑战台，扬言要把两人的位置对调，他做老大，訾灵当老二，然后被訾灵一道音杀打下了台。
那位同门很有意思，他跟訾灵同一年入学，脾气火爆，一年级期间始终被訾灵稳压一头，二年级两人一同升入干院，她是干院第一，他是干院第二。
而三年级，篡位未果，从此得了个万年老二的戏称。
那位同门叫萧岛，死在了三年前一场外派任务中。
跟她一届的那些同窗们，死的死走的走，如今天各一方，早已不在原地。
可她还是很想念四御学院。
从前低调的学院，变成了声威赫赫的执法堂……
好像从前的那些人，也在一次次新旧交替中被遗忘了。
她想回去。
回去提醒全世界他们曾经存在。
季扬拘谨地揪住披风边角，纳闷地看了她一眼，“既然这么想，为什么还一直在外面流浪……”
訾灵愣了一下，淡淡的怅然潮水般从脸上褪去，她歪了一下头，开眉展眼，又恢复成那种嬉皮笑脸的调调，“我说了呀，我还有重要的事。”
有事未竟，执念未消。
死去的故人被遗忘在时间之海，枉死的血与骨融进她的灵魂，那些意志在她魂海中呢喃低语，让她去找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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