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2）
第42章
在很小的时候，纪姜就被告知，兄长是纪家未来的继承者，而她将作为兄长的副手，毕生为辅佐兄长而鞠躬尽瘁。
纪家这对双生子，性格天差地别，兴趣也大相径庭，长子纪琢在尚且年幼的时候就展现了非同一般的修行天赋和圆滑周全的处事风范，似乎天然是作为名门望族的继任者而诞生，理所应当被纪家视作少主培养。
而妹妹纪姜冷言少语，不善交道，唯独喜欢钻研机关法宝，一切死物她都很感兴趣，总能折腾出意想不到的新奇东西。
若是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或许会很乐意供养这么一个埋头研究的嫡系子孙，但那时纪家发家不久，根基浅薄，又手握一条富可敌国的灵矿，四面楚歌窥伺不断，着实不是什么安稳的处境。
刚发家的家族都会面临同一个问题：子嗣单薄。
总之，纪姜那一辈能用的孩子只有她和兄长。兄长成了继承人，金贵程度自不必说，纪姜作为辅佐者，不仅要替兄长分析局势，最重要的作用，是在兄长四周筑起铜墙铁壁，保证他的安危。
她要做的事数不胜数——为兄长身边暗卫研发新的暗器；调制各种毒物的解药预防被人暗算；锻造上品灵器，炼就丹药尽快让兄长提升修为……
未及冠前，兄长很少在外用餐，他们衣食住行都是双人份，这样做的目的是，一旦遭受暗算，纪姜能第一时间察觉异常并做出应对。
甚至多数时候，她要比兄长先触碰这些物件，就像个试毒者，一旦有什么危险，她首当其冲。
十六岁那年，她喝下一碗毒粥，因为发作太快没来得及完全解毒，落下了终生残疾，她坐在轮椅上望着天空，心想这操蛋的人生。
她觉得这样下去自己早晚得死，或死于明枪，或死于暗箭。纪姜自认不欠谁的，家中有养育之恩，她也提供了无数研究，为家族开拓产业人脉。
那不是纪姜第一次升起离开的念头，却是她第一次坚定这个念头。
冥冥之中老天似乎也在赞赏她追求自由的灵魂，给她送了个人过来，邬乐和是名风尘仆仆的旅人，有着冒青胡茬的下巴和略微脏乱的外表，扯下围巾，露出的却是比阳光还耀眼的笑容，清澈见底的眼睛总让人觉得在蔑视着世间的所有黑暗和脏污。
他们的相遇是一次意外，当时纪姜正策划着离家出走，凭她的实力反抗家族无异于痴人说梦，不如索性一走了之。
她准备锻造一件特殊的储物性法器，与仙门中常用的储物袋不同，不需要灵力驱使，只依靠材料特性，优点是毫无灵力波动，无人能察觉这是一件灵器。
抢购材料时，邬乐和正在一旁，这位年轻邋遢的旅人似乎意识到点什么，一路跟着她到城郊，才笑眼眯眯地开口：“我想订购你的储物袋，不多要，一件就够了。”
纪姜冷冷睨他，“我想打开你的脑子看看，不多看，一眼就够了。”
年轻人先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你真有趣！”
纪姜：“你真有病。”
城郊有一处庄子，是纪家专门拨给纪姜折腾的，那是独属于她的世界，虽然她能呆在这里的时间很少，但每次来她心情都会由衷地放松。
她午时进去，酉时才出来，出来时看到这人蹲在门外的大柳树下，因为心情不错，反倒没有先前那么咄咄逼人。
“我说了，东西不卖，你最好别说出去，坏我好事是其一，泄露纪家的机密，你定然在虞城混不下去。”
年轻人手中折了一枝软绵绵的柳条，正值春日，柳树嫩绿青翠，他站在树下，整个人也如柳树一般朝气蓬勃。
“我不是想跟你说这个。”他挠挠头发，明朗笑道：“我是想跟你说，你想做的那种储物袋，我以前见过类似的，你最好在里面加点东西，能维持材料的稳定性……”
清风吹拂脸颊，带着春日柔软。
他等了两个时辰，就为说这个。
青年把柳条叼在唇间，吊儿郎当地冲她摆手，“那，再见。”
那日天气晴好，傍晚有夕阳，他的影子在霞色中被拉得很长。
纪姜顺理成章地与这名叫做邬乐和的旅人熟悉起来。
邬乐和家乡遥远，他去过很多地方，一直在路上。
他见过天高海阔，见过鹭鸟成群，雪山巍峨和无垠草原铺展在他的灵魂里，有时候纪姜望着他的眼睛，能从这双眼睛中窥见苍茫天地的一角，会有一刹那觉得天地辽阔，自己本该无所不能。
因为一主一辅的定性，前十六年她从未离开过兄长一步，即便她骨子里天马行空，但这些风景只能以字句的形式出现在她脑海中。
未能亲眼一见，始终遗憾。
她离开的心日渐迫切，渴望自由的心意即便紧闭双唇，也会从眼神和神态中流露出来，邬乐和是追寻自由的风，不可能看不出她的向往。
他看出来，却从来不说，只是偶尔帮着她弥补一些器物的缺陷，见多识广的好处展现得淋漓尽致，虽并不精此道，但见过诸多奇术异能，他能为纪姜提供源源不断的奇思妙想。
有次好奇，纪姜问他，去过这么多地方，他最喜欢哪一个。
那时她已经在盘算着出逃计划，问出这个问题时心里想的是，倘若邬乐和说得足够有吸引力，那就是她接下来旅程的第一站。
整理后相貌堂堂的年轻人躺在屋顶，望着夜空。
“魔界。”沉默良久，他吐出这两个字。
纪姜感到讶然，因为此前他描述过的无数段旅途里，并没有魔界。
而且魔界二字，也太宽泛了。
当晚邬乐和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是笑道：“我不知道怎么说……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去逛逛吧，魔罗族对人族不太友好，但不去族群密集的城池就没关系。”
魔罗族依靠模仿人族变得强大，两千年前的和平盟约，正是以两族通婚为前提。经过两千年的积淀，魔罗族在似人的同时变得日渐强大，和平盟约便成了一条破破烂烂的麻绳，两端被人魔各自拽着，当力道达到某个顶点，这根麻绳便会崩断。
这种情况下，两族百姓也很难如千年前一般毫无芥蒂。
纪姜看着他，又露出她常有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神情，“你带我去逛魔界？以什么身份？”
邬乐和愣了愣，看向她，又不自在地撇开脸，枕在后脑勺的手掌紧张地攥了起来。
好片刻，他在温柔的春夜风声中，小小声道：“恋人……行吗？”
很久以后纪姜才知道这个邀请的分量——邬乐和是魔罗族，他想带她去看的，是自己的故乡。
当时她并不知道邬乐和的身份，但她依然应下了，因为那晚春风拂过耳畔，叫嚣着心动。
她说：“给你的恋人想一个好听的姓。”
出逃计划定在九月中旬，她生辰当晚。
这晚也是兄长的生辰，她获准有两个时辰的私人时间，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她去了城郊的庄子，没有丝毫迟疑地翻出自己准备好的行囊，前往港口的渔船。
上了船，船家问她贵姓，她说免贵姓姬。
从这一刻开始，她叫姬姜。
这个姓是前几日她与邬乐和蒙眼翻书翻出来的，后者在取名上没有任何天赋，让他寻个好听的姓，他把“赵钱孙李”挨个琢磨了一遍，苦恼地直揪头发。
纪姜怕自己再继续为难他，他后脑勺该秃了，便松了口，进书房拎了本书，让他随便翻，自己报数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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