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1/2)
第66章
一夜的天闪雷鸣,终换来在清晨时分的一场瓢泼大雨。
这场雨洗刷了漫山遍野的秋叶,仿佛初秋掉落的零叶润物无声般从枝丫上消失,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痕迹。
孟子君已经把华梵的尸体运了回来。
他哭得伤心,不止是对华丰年的痛斥,更多的是对他们的怨责。
元隐宗三大仙尊联手,竟然都保不住一个华梵。
这事放谁都难以接受。
被解开定身术的玄殊听闻此事,先是松了口气,仙道令无事便好。
然后又开始自省,华丰年是蓝狐同党这事,他竟一点都没看出来,看来这修为还真不是差着玄遥一星半点。
自责过后,他开始替玄遥解释。
毕竟中了迷仙引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住的,华梵年少,如此受煎熬,不如早死早超生。
孟子君也算明识,没有追究此事。
但经此一事后,华氏是倒下了,想再重新振作,没个三五百年是难啊。
洛拂笙浑浑噩噩地回到华氏。
外面的大雨仿佛把憋了许久的委屈一股脑地倾诉下来,痛哭得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玄遥一路无言。
高傲冷漠的少年此时没有用避雨诀,而是把自己整个展露在雨中。
黑发白衫,早就被雨水打湿,顺着衣袂下摆也下了一场大雨。
他乌发濡湿得紧贴在衣服上,脖颈上,脸颊上,早就没有了仙姿飘飘的出尘,活脱脱一个百姓口中的落汤鸡。
他双眸下垂,薄唇紧抿,眼睫上像挂不住的冰珠,顺着高挺的鼻快速流到唇边,又延着唇延顺到脖颈。
山路十八弯,最后从衣服里里外外往下奔淌。
玄遥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洛拂笙门外。
走廓的一端,月宛面色灰白地扶着廓柱,干净光泽的指甲尖端慢慢泛起了被抽干血色的骨白。
她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看着雨中的男子。
目光越来越暗淡。
楚令和玄琰都施了避雨诀,此时都站在他身后,一身清爽地看着这一幕。
玄琰倒是不怎么惊讶,他可能早就知道自己的师兄会有这么一天似的,甚至还有一些小小的作壁上观。
楚令也还好,因为他知道这绝不是最刺激的一刻。
大雨朦胧中,他无意地转眸看了眼月宛的方向,目光定在了她的手指上。
元隐宗的其他弟子都开始捶胸顿足。
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玄遥尊,那个人人敬仰却不敢亵渎的玄遥尊,居然为了一个女弟子,站在雨里甘愿挨淋。
这件事恕大家都无法接受。
洛拂笙的眼泪也像断不了线的珠子,一行行往下淌。
曾经的种种,华梵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在脑海里盘旋不去。
她本就没有几个朋友,在元隐宗也不过是松云师兄和又德,出来这趟,她还结识了从阳,还有就是华梵。
短短几月时间,华梵一直是真心对她。
她从没有怀疑过他是真的要娶她,甚至那些未来的计划他都不是说着玩的。
华梵这人看似玩劣,实际上比谁都要敏感。
婉柔的话还历历在目。
吃饭时夹不到要站起来,遇到大妖打不过要躲起来。
叶拂笙的眼泪更加疯狂。
为什么他要这么傻,明明知道自己打不过蓝狐,还偏要去救她。
深刻的刺痛与自责,如蜘蛛的网丝般紧紧缠绕在她的心上,心口像被碾碎般难以呼吸,又好像被泼了一盆热水般,烫得她坐立难安。
洛拂笙不明白,为什么玄遥会变成凌歌,为什么他会杀死华梵。
为什么才一夜的时间,她的朋友消失的消失,死去的死去。
刚才居然有那么一刻,洛拂笙竟然想冲动地杀了玄遥。
杀了这个杀死她两个朋友的罪魁祸首。
她恨死玄遥了。
外面的雨声袭卷了她全部的听觉,扰得洛拂笙片刻不得宁静。
大门被风雨撞得匡匡作响。
她从来都是被逼的,去元隐宗是迫于无奈,修炼更是没有办法,这一切从前都是为了凌歌。
而现在却成了她愤恨的源头,憎恨的情绪犹为明显,不需要任何掩饰。
她就是恨他,恨他的欺骗,恨他为了所谓的大义竟然枉顾人命。
她真的不想再看见他。
心中强大的厌恶感传来,让洛拂笙的决定更加坚决,连带着泪的目光都愈发黑幽。
虽然她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但并不代表她会一直逆来顺受下去。
兔子被逼到绝路时还知道咬人,更何况她是一个人。
心中的敏感与过去的回忆交叠在一起时,那种不想考虑别人想法的感觉就被拱上了高点。
可能别人认为无所谓的事情,她会无休止的循环下去,她想要离开元隐宗,离开那个让她感到可笑又羞耻的地方。
玄遥在雨里已经站了一个时辰。
没有人敢过来劝他,也没有人敢过来同他讲话。
连一向爱管闲事的玄殊都不敢来招惹他。
身体是什么感觉,玄遥已经感受不到了。
但心里像被雨水拥堵着,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从没有过如此感觉,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这可能就是报应,从前多少女人为他流泪,现在他的心里就滴了多少颗泪。
欲加之罪。
虽然不是他的所做所为,但如果此事放在他身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华梵。
情感是一回事,道义是一回事。
更多的是洛拂笙并不明白,迷仙引到底有多么令人痛苦。
那些滋味,如果是两情相悦的情侣,或许是一种感情调剂,但对于一个被操控者,就是一种永生永世的痛苦。
不仅身体备受折磨,连身心都不受自己控制。
就好像一个杀人犯,在不自知地情况下杀了人,清醒时的痛苦,又无法一了白了。
他会终身在这种清醒与被操控间游走,身心最后会如磨出了的茧子一样,完全像一个行尸走肉。
华梵的事他可以解释,甚至引魂故意为之的行为他也可以道歉。
只是女装的事他一直欺骗着她。
他要如何解释才好?
老天爷并没有停止哭泣,甚至比刚才还要难受。
风雨又打落了几片不太结实的秋叶。
洛拂笙包袱款款地从房里走出来时,连一个余光都没有奢侈给他。
她打了一把纯白的油纸伞,面色比伞面还要白,高隆的眼眸如失了魂魄的木偶,干白的唇微微颤抖。
玄遥动了下唇,真是不擅长此事,心中想了许久的说辞,这一刻全被雨水冲走。
他看着洛拂笙越过的身影,突然有种感觉,如果她离开了,此生他们再无缘相见。
可能是这份动力,让玄遥转身抓住了她的手臂。
雨水顺着衣袍哗然滑落,溅在他的鞋上,一脚踩上去,如惊起的朵朵水莲。
玄遥抓住她的手,心中的颤抖愈发明显。
他只是看上去镇定,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心跳有多么厉害。
他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现在也不会在意周围弟子的想法。
他只知道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别人的想法不重要。
不管何事,不管何时。
或许别人认为他有失威仪,但他还是想尊从本心,做一次自己千余年来,唯一不想放弃的事。
雨水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洛拂笙只转了下眸,在喧闹的雨声中,声音居然尖锐得比雨声还要刺耳,“放开。”
玄遥眨了眨眼睫上的雨珠,深浓的眼眸仿佛疾驰的骏马,可他的动作语气仍然与凛冽的大雨天壤地差,缓和而又平静,“我被天地之心的戾气损伤了道印,所以才会变成女人,这段时间来,我一直想告诉你,可又不知道要如何告诉你。”
洛拂笙听完这话,心中的怒火竟有增无减。
许多荒唐而又可笑的画面从大雨中闪进脑海,她几乎在伞下大声哼笑出来,“所以你戏耍我,一面跟我以姐妹相称,另一面又来和我双修?”
她一把甩开了玄遥的手,力气之大,让他身体向一侧歪了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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