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2)
第二十八章
“……说人话!”
夜风拂过,偌大的镇国公府这个时辰,却是安静如斯。
曾经钟鸣鼎食的公卿之家,也曾子嗣丰硕。
在老国公爷年轻时,顾家儿郎多达几十号人,彼时,当真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每一个顾家人的脸上,皆洋溢着朝气、自信。
不知从几时开始,那些人一个个离开人世,时过境迁后,镇国公府的底色变成了哀伤、灰暗、冷沉。
老国公爷当然知晓顾远琛今日去了何处。
不然,又岂会这个时辰突然出现?
这臭小子是他的心血,他事事关注。
老国公爷方才怒斥一言,是想提醒顾远琛,人要想活着,有些事不能做,有些话不能言。
此刻,祖孙两人四目相对,豆大的汗珠顺着少年萧挺的侧颜下滑,他擡手抹了把脸,一腔心事无处可以倾诉。
老国公爷的手搭在了少年人的肩头,神色怜悯:“逐风啊,那位乔四姑娘当真很好么?”
逐风是顾远琛的字。
是老国公爷当年亲自所取。
他自己也曾年少轻狂,鲜衣怒马,一日游纵长安街。所以,他对这个孙子的期许,便是希望他如风一般,此生逍遥自在。又或者说,老国公爷将自己不能实现的日子,皆寄托在了顾远琛身上。
可世事难料,顾远琛的叔父们,兄长们,皆一一战死。
重担落在了顾远琛肩头。
这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去逐风。
顾远琛面色一怔,忽然不知所措,如同做了坏事,被长辈逮了个正着,左顾右盼:“她、她……很好看。”
漂亮的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何况,乔姑娘对自己情根深种啊!
让顾远琛生出一种,舍不得辜负的错觉。
顾老爷子唇角一扯。
他当然懂!
顾老爷子胸膛微微起伏,目视不知何处的远方,低叹了一句:“顾家儿郎除却老夫之外,无人活过四十岁。”
顾家妇,多数都成了春闺梦里人。
而顾远琛的母亲,更是忍辱负重,成为了仇家的后宫嫔妃。上次见到容妃时,顾远琛虽面上不显,但他看得真切,母亲虽穿着华贵,红颜尤在,可委实清瘦,眼睛里早就没了光。
顾远琛一下就明白了老爷子的良苦用心,他垂下矜贵的头颅,像丧气的败家之犬。
“老爷子,是我糊涂了,没事了,您也回去歇着吧。”
他这样的人,破碎又阴暗,前路未知。
他的路,铺满荆棘,他自己都尚且承受不住,如何能带上一位娇滴滴的小姑娘?
可顾远琛此刻脑子里全是乔宁那双水润的眸子。
今日在破庙,乔宁看着他眼神,与看着陆云卿的眼神截然不同。
顾远琛可以感受到那股炽热期盼。
她渴望他。
顾远琛眉头紧锁,少年人的愁绪都写在脸上。
顾老爷子再度擡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明白,老夫也是过来人。”
顾远琛:“……”
“那您与祖母……”
“闭嘴。臭小子,你给我听着,莫要再招惹乔家四姑娘,太好看的娇花,你惦记着,旁人也惦记,如今这个节骨眼下,不宜惹是生非。别忘了,你母亲是如何被迫入宫的。”
红颜不是祸水,却能带来灾祸。
顾远琛擡手拂开了老爷子的手,质问他:“您一直派人盯着我?”
老国公爷直言:“不然呢?你大哥是我亲手安葬!你还想让老夫也葬了你?!”
顾家子孙按着续齿排序,顾远琛还有一位同胞兄长,二哥、三哥是二房子嗣,十几年前原本和睦的一家子,一夜之间突然分了家,其中缘由,顾远琛所知并不多。
他隐约还记得大哥的音容笑貌,但大哥永远定格在了十七岁。多好的年纪啊,本该意气风发,肆意畅快,却是早早献祭在了战场上。
祖孙两人忽然陷入缄默之中。
老爷子沉吟一声,转身离开。
顾远琛看着老爷子的背影,忽然觉之,祖父老了。
顾远琛又想起了父亲和大哥,若是大哥还活着,如今也该成婚生子……
夜色阑珊,顾远琛难以入睡,这又骑着赤电去了一趟乔府,但也只是在乔府外的一处僻静角落站了片刻,有嫣红石榴冒出墙来,他伸手摘下,放在指尖轻碾,这又骑上赤电离开。
他喜欢娇花,但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与娇花无关。
乔宁一夜梦魇。
不知是不是因着昨日一场惊魂的缘故,她这一晚睡得十分不安稳。
梦里皆是光怪陆离的画面。
她又亲眼看见顾远琛惨死在了京都的城门口,被大殷的帝王命人伏杀,他死时,手中青峰剑抵在地面,即便膝盖中箭,他也不肯折服半分。
乔宁惊梦醒时,外面已然天光大亮,浮光从茜窗泄入,照亮了屋内舞动的尘埃。
乔宁支起身来,倚靠软枕,心绪不宁。
她不能坐以待毙下去。
若是不能改变顾远琛的命运,她重活一世的意义又在哪里?
无论如何也要嫁去镇国公府,即便不能嫁给顾远琛,也要待在他身边,随时提醒他可能会遇到的危机。
这辈子,陆云卿真不该执意要娶她。
流云听见动静,撩开珠帘走了过来,她面上带笑,将昨晚府上发生的事,一一阐述:
“小姐,不愧是陆大公子,昨晚将那几名断臂之人直接带来了乔府,让老太太与大爷主持公道。眼下,夫人已经被禁足了。老太太亲自处理了那几名浪荡子。”
“小姐呀,陆大公子当真在意您,为人也甚有能力。昨晚有陆大公子坐镇,就连大爷也不敢置喙。”
“且听奴婢一言,小姐就安生静等出阁吧,陆大公子定会护您周全。”
流云越说越是兴高采烈,就仿佛自家小姐当真有一位极好的良人。
乔宁却无奈自嘲一笑。
陆云卿倘若真的可以护着自己,她上辈子就不会在陆府被人毒杀。
“你可别忘了,昨日若非是顾四公子及时赶到,你我都已经惨死在荒郊野外。”
乔宁仅此一言,就堵住了流云的话。
流云直至此刻,还是心有余悸。
昨天那种万般危机之时,倘若不是顾四公子出手,她与小姐只怕是凶多吉少。
乔宁下榻,腰身有些酸痛,是昨日被顾远琛抱上马背时,勒紧了腰肢。记忆一下就苏醒了,乔宁忽然扬了扬唇瓣,发自内心的笑了。
其实,她可以感觉到,顾远琛与她挨近时,他好似也有动情的迹象。
她的将军即将长大成人了呢。
乔宁的芯子到底不是一个尚未及笄的纯真少女,经历过一场生死,又曾与顾远琛一人一魂相伴十载,她早已过尽千帆,不会矫揉造作。
“小姐,您窃笑什么?”流云不解的问,她自己还惊魂未定呢。
乔宁莞尔:“我即将及笄了,也该筹备嫁人的事。”
流云:“……”她为何会听不懂小姐的话?小姐到底想嫁?还是不想嫁?
乔婳为了给陶氏求情,一大早就来到了乔老太太跟前尽孝。她虽不在京都城长大,但高门后宅的为人之道,倒是颇为擅长。
才不消片刻,就哄得乔老太太开始动摇。
乔婳将哭未哭,将陶氏所犯的错事,皆往她自己身上揽。
“祖母,千错万错皆是孙女的错,若非是为了孙女,母亲也不会执迷不悟。也都怪孙女,对陆表哥一见钟情了,孙女更是不该痴心妄想的以为,我回到乔府就能得偿所愿,是孙女自己的命不好,怨不得旁人。”
“祖母,您就放过我的母亲吧,母亲无非是爱女心切,这才做了糊涂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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