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归宿(2/2)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独孤珩夜半过来探望司马裒,本就是想着低调行事,可他没想到的是,他此时不在家,而且彻夜不归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他的两个亲舅舅那里。
乌衣巷内,琅琊王氏的嫡系所居府邸中,家中的书房里还亮着灯,却见两个中年男子正在里面,两人生的有几分相像,只是气质不同,一个儒雅似书生,另一个杀伐像将军。
而事实也果然如此,他们正是琅琊王氏的现任当家人,王导和王敦,他们一人是文官之首,一人为武将之尊,端的是东晋朝廷的两大支柱,肱骨重臣。
可如今这两位国之栋梁却大半夜的不睡觉,一个站在桌前练书法,而另一个皱着眉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用说,写字的定是王导,而走来走去的,则是王敦。
“你说我就想不明白了,那个司马裒给我们珩儿下了什么迷魂药了,这从小到大,怎么就他那么得珩儿的喜欢?如今甚至都到了为他彻夜不归的地步了,可恶啊,那小子啊。”
王敦越说越难受,又见弟弟不理自己,还在一个劲儿的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就把毛笔夺过来了。
“我说你别写了!你没听见我讲吗?那小子把我们珩儿给勾走了,这会儿连家都不回了,甚至为了瞒住我们,还夜半出行,这简直要反了天了!”
王敦连珠带炮,充分的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满,但王导却不紧不慢,还从桌上拿起自己刚写的书法,轻轻吹了吹。
“我说兄长,你急什么?那司马裒再如何,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又是庶出,昔年日子不好过,如今又即将被过继出去,珩儿念着自小长大的情分,一时可怜他,多照应他,也无可厚非嘛。”他不担心,甚至还开口劝了一句。
“可我就是看不惯!”王敦却冷哼一声。
“珩儿心善,可架不住那司马裒不安分,不过是个宫人所出的庶子,仗着陛下夸过几句聪慧,竟妄想太子之位,也不看看他的出身配不配?!”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司马裒的轻蔑。
“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他的母亲,那个荀氏宫人为何得宠,不就是和长姐生的有几分相似,这才……”
“好了!”听他越说越不像话,王导赶紧出言制止。
“说司马裒就说司马裒,提什么他的母亲,还扯上长姐?兄长,你疯魔了不成!”他压低声音警醒道。
“……”,王敦也自知失言,纵然还气,但到底不说了,想起一手带大自己,却早逝的长姐,心里更是愧疚。
“我可不就是被气疯了嘛,”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反正一句话,那小子不配,不配得珩儿这般真心相待,他的母亲更不配和长姐相提并论!”
“你还说?!”王导一听这个,眉头一挑,更急了。
“哼!”王敦扭头不看他,但也确实不说了。
“兄长,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暴脾气?在家里也就罢了,这要是在外面,唉,”王导见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啊?”
“……”,王敦被他说的一时气短。
“行了行了,你也别光说我了,快想想法子,把那小子赶走吧,他实在是太碍眼了,这不止是为了珩儿,更是为了我们琅琊王氏的未来。”
“到底现在我们已经把大殿下推上了太子之位,总不好反复横跳,”他言归正传。
“你说的这个,我早就有办法了,”见他提到正事,王导也认真了许多。
“那你快说,什么办法?”王敦闻言,顿时眼前一亮,催他继续。
“过几天就是端午节,宫里必定赐宴,届时我们只要找机会向陛下进言,让他早日打发诸皇子去封地。”
“这一来便于我们稳定朝中局势,二来嘛,也能把司马裒那小子支走,只要他离了都城,珩儿自然而然就见不到他了,时间长了,也就不会那般惦记了。”他说的头头是道。
“这还差不多吧,”王敦闻言,也越来越满意,不禁赞同的点了点头。
“其实就算他不走,也威胁不到大殿下的地位,”说着,王导把自己刚才写的那张纸拿起来展示。
王敦一看,其上有两个字,一个是‘裒’,另一个是‘绍’,而这正是两位皇子的名字。
只是那个‘绍’字,最后一笔封口时,却多出了一截,应该是刚才王敦夺毛笔时,王导不小心留下的,但这不妨碍王敦看出这是个‘绍’字。
“这是?”只是他有点不太明白弟弟这是要干嘛,于是他指了指这张纸,询问道。
“兄长,你且来看,这‘裒’字,是‘聚集,减少’之意,可这‘绍’字,却是‘接续,继承’之意,想来陛下为两位殿下取名时,就已经定下了尊卑。”
“就好比这嫡庶贵贱,从一出生就定好了,只要大殿下,不行差踏错,那么别的庶出皇子,那是再怎么争,也没用的,所以我们根本用不着担心,”王导指着两个字为他解说,并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那万一要是大殿下行差踏错了呢?”然而此时,王敦却突发奇想,提出了一个可能。
“……”,听他这话,王导简直无语,“兄长,你到底哪头的?哪有盼着自家支持的殿下倒霉的?”
“我没盼着他倒霉啊,我就是假设一下,现在这乱世纷扰的,指不定哪天就发生什么事了呢,我觉得我们应该留一手啊,”王敦却不觉自己有错,他还振振有词呢。
“所以,如果大殿下出事,你就打算投资二殿下,然后让他彻彻底底勾走我们珩儿吗?”他说的都是歪理,王导不欲跟他争辩,干脆一招必杀。
“不可能!坚决不可能!就算大殿下出事,我也不投资二殿下!绝不!”王敦一听这话,立刻就否定了。
“很好,那就按计划行事,”王导闻言满意了,立刻从书桌后走出来,把那张纸一把塞到王敦怀里,用一句话结束了两人间的谈论。
“那你现在去哪儿啊?”王敦拿着那张纸,见弟弟健步如飞往外走去,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当然是去睡觉,兄长,虽然次日休沐,不用上朝,但难道你明早不想去看看珩儿,问问他今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王导打了个哈欠,随后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道。
“去,必须去!”对此,王敦没有任何犹豫,他大踏步跟上弟弟,然后拽着他一起出门,“走走走,我们快睡觉,明日好早点去看珩儿。”
“虽然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想说,兄长,你的房间在那边,”王导见他这急吼吼的要跟自己回屋的架势,实在没忍住,指了指相反的方向,提醒道。
“奥,”王敦闻言,立刻放开了他,然后若无其事的转身朝自己房间而去,主打的就是一个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王导显然也习惯了自己兄长时不时装傻的样子,所以也只是摇了摇头后,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不过走在路上的时候,王导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刚才王敦那句,‘该留一手’,一时不禁思维发散了一下,不过也只是发散了一下而已,毕竟,只是个想法,至于具体的动作什么的,更是没有。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在所有跟此事有点关系的睡觉的人中,大概只有王羲之半点心都不操,睡得最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