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1/2)
自我
“渣男”路炀说到做到,只见他话音落地,便扭头一马当先走出数十米,丝毫不见半点等候垃圾桶旁、足足愣怔好片刻的贺止休的犹豫。
直至最后一道?闷雷从头顶滚过,细雨渐渐由弱转停,天边密布许久的乌云终于被风吹裂出一条缝,细若游丝的阳光穿针引线般刺入鹅卵石道?两侧,贺止休才终于紧跟着路炀的?步伐,踏入了回程途径的?植物园。
茂盛树冠如天然筛网,将阳光过滤成细碎星片,在水光淋漓的地面折射出寸许光芒。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冷酷无情,”
贺止休右侧臂弯夹着那份要命的?检讨书,明明应该是在紧追前头路炀的?步伐,却仗着那双逆天大长腿,愣是走出了闲庭信步的?感觉。
他俩手揣在衣兜中,视线略微向下?,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路炀漆黑的?发顶。
明明主人性格冷淡又毒舌,黑发却一反常态的?格外柔软温顺,随着动作与风轻微飘晃,三不五时便沾上碎光打落在肌肤处。
贺止休盯着那一缕摇摆不定的?发丝,眼错不眨道?:“正?常情况下?,这种?时候不应该说点好听的?,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么?”
只听前方路炀闷哼一声,冷冷说:“我都是渣男了,抚慰什么心灵?”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路班长?”
只见贺止休眉梢一扬,转而又道?:
“可怜我苦守寒窑十?八载,三餐野菜只盼君,结果仅仅一封检讨书的?功夫,你就把?我们?的?定情信物转赠给了第三人……嘶,怎么还急眼了呢?”
“戏瘾上来了自己滚去升旗台下?表演。”
路炀收回踹空的?脚,只觉眉角突突地跳个没?完,吸了口气才压着脾气冷冷道?:“……你又没?说不能给别人吃,下?回多余的?少往我这儿塞。”
贺止休却是直直望向他,顷刻后突然说了句:“那可不是多余给你的?。”
头顶厚云骤然滚过一声闷雷,上方盛着雨水的?枝叶仿佛在这一刻终于濒临极限,不堪重负地朝下?歪斜而去,哗啦几道?水声沉沉打落在前方的?鹅卵石上。
路炀下?意识后退一步,动静间,只来得及捕捉到贺止休似乎说了句什么,但没?听见具体内容。
眼下?不由蹙眉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贺止休顿了顿,随口道?。
前方雨水尚未停息,垂落在地时发出轻微的?滴答声。贺止休朝边侧挪了几步,示意路炀靠后站,旋即话锋一转:“就是突然感觉有些?新奇。”
路炀瞥他:“什么新奇?”
“没?想到你居然还会跟人分享小零食这种?东西,”贺止休挑着唇故意逗他。
他确实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表演起来堪称收放自如,前后不过半分钟的?功夫,方才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已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与过往毫无差别的?清浅笑意。
尽管在路炀看来也仍旧十?分欠揍。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他又说:“刷新了我对社恐的?刻板印象呢。”
“……滚,”
路炀彻底懒得再搭理这货,冻着脸头也不回地跨过了落水区,声音冻得比风还冷:“说话时随手给的?。”
贺止休上前与他并肩,靠近时又顺手拨开?路炀斜上方、另一簇坠着雨水的?枝叶,若有所思地问:“关于他终于彻底坦然面对自己其实是个Oga这件事么?”
路炀略微一顿,不由朝他眯了眯眼。
“凑巧听见的?,”
贺止休像是看出他眼中的?疑惑,轻笑着甩去了手背上的?水渍:“毕竟记人脸真的?很枯燥,本来是趁着教?导没?注意,想看下?你走了没?的?。”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白栖正?低哑着声音,讲述着一段他所不知道?的?往事,与不知道?的?路炀。
故事剧情甚至有些?老套,唯独提至路炀反应时的?描述,又变得格外生动真实。
十?数分钟前少年的?身?影杵立在走廊之上,隔着氤氲水雾的?窗户,只能窥见寸许侧脸,宽大厚重到根本不贴脸的?镜架下?方眼皮微垂,浓黑如鸦羽的?睫毛投下?细不可查的?阴影。
然而面对白栖似有若无的?憧憬与羡艳,路炀也只是略微擡头望向远方。
一如既往冷淡的?面容上既不见被白栖夸耀后的?欣喜,也不见对方敞开?心怀讲述往事与内心挣扎后,谁人都忍不住的?安慰与同情。
他平静的?仿佛只是站在戏台下?方的?观众,任凭台上剧情再缠绵悱恻惹人动容,心底始终清醒的?意识着,这都只是一场戏。
不论虚假或真实,仅仅因?为?他们?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屏障。
直至后来白栖终于住了口,贺止休站在窗户内侧,隔着氤氲水雾,终于看见对面的?路炀略略擡起头。
“人无法选择出生与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也无法决定他人对自己的?看法与偏见——但偏见之所以是偏见,就是因?为?主观想法并不代表客观情况;我们?可以选择是否归顺于此?,亦或归顺自我,”
少年声音清冷低哑,裹在沉沉雨幕中从窗户另一端传来,其实是有些?不清晰的?。
但那一刻,贺止休站在窗帘后方的?视角盲区,隔着无数杂音,却能听得尤为?清晰。
他看着路炀终于侧过面庞,那张明明生的?格外漂亮,却从初遇起便挂着事不关己的?冷淡脸庞,忽地露出了一抹极为?清浅的?笑意。
“恭喜你,”
只见走廊上,路炀半倚着墙壁,冲白栖伸出了手,薄唇边缘微微翘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弧度。
浩瀚雨势与氤氲水雾在这一瞬如潮水般褪去,只余路炀的?面庞与声音,逐渐在贺止休五感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楚。
“啪。”
一声细微轻响,白栖似乎握住了路炀的?手。
紧接着是路炀流水般清浅冷淡的?声音:
“……选择了自我。”
·
“啪!”
一记重响巴掌兜头盖来,紧接着是宋达幽怨无比的?质问:“你俩偷溜居然也不叫我一声,知道?我在原地苦苦寻觅了多久吗!”
下?课铃恰在此?时划破上空,孜孜不倦的?早读声霎时一哄而散。
贺止休避开?了即将擦过的?教?室前门,回头好奇问:“多久?”
宋达眉峰紧锁,痛心疾首地掌心朝外比了个巴掌:“整整十?分钟!”
“……回头别告诉你妈这么屁大点地方你都能苦苦寻觅十?分钟这事,我担心她一个血压飙升给你嵌水泥墙里。”路炀冷漠无情道?。
宋达:“……”
“那我不是为?了再好好欣赏一下?庄小品和洪新那俩傻缺吃瘪的?样子?么?”
宋达一脸感慨万分地拍着路炀肩膀:“你这种?孤狼是不会懂得这种?乐趣的?。”
路炀是个完美奉行“关我屁事”与“关你屁事”八字谏言的?绝对孤狼,他的?冷漠与独来独往几乎刻在了基因?里。
从宋达认识路炀起,就发现他这人既不关心他人为?何欣喜,也不在意别人为?何吃瘪——即便后者是他讨厌的?人。
因?此?清早,刚被弥勒佛亲自提拉进教?导处时,庄小品在看见路炀时,神色与态度就带上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与排斥感。
显而易见那天在餐馆的?嘲讽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以至于从跨门而入的?那一刹,庄小品便做好了随时再起冲突、且坚决不能再输的?心理准备。
却没?料到路炀从头至尾,别说跟他起冲突了,几乎连半丝余光都没?留给他。
大学霸活像在镜片上装载了什么过滤系统,直接把?庄小品这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统统从视线中过滤清除,比空气还要空气。
“可惜你们?走得太快,没?看见庄小品那脸,”
宋达啧啧感叹道?:“黑的?跟特么锅底一样,出了门还差点跟楚以维起冲突,结果刚开?口又被弥勒佛给噎回去了。”
贺止休眉梢一扬,奇道?:“他俩还有什么冲突?”
“就转学那事儿呗,”
宋达作为?八卦小达人不是没?原因?的?,当即兴致昂扬地说:
“白栖被爆是Oga那天不是有人拍到他家长来接他的?照片么,据说那张其实就是庄小品那货借机偷拍传播出去的?。”
这事儿路炀也是头一回听说,不由偏头看向宋达。
贺止休颇为?意外道?:“不是齐青乐?”
“不是,”
提起齐青乐,宋达心情一时间颇为?复杂,抓着头发道?:“齐青乐光是散播个Og传闻就废了几天劲儿酝酿,何况他跟白栖也不熟,三班和一班连科任老师都不是一批,白栖家长什么时候来他也不知道?,估计是想拍也拍不着。”
“但要这么说,我倒是有个问题很好奇。”贺止休突然说。
“啥?”
“庄小品原先不是和楚以维关系很不错么,而白栖跟楚以维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就算因?此?同仇敌忾地敌视白栖,甚至想对他做点什么微妙的?事,那也应该是在之前做才对,”
贺止休眯着眼若有所思道?:“但他却偏偏选择了白栖和楚以维关系转好——甚至大概率在一块儿的?节骨眼选择横插一脚。”
“……”
宋达沉默片刻,试探道?:“可能是因?为?他在这时候才抓住了白栖其实是O装A这个把?柄???”
“那楚以维来食堂找茬的?时候,他怎么又一脸没?事儿的?跟上来呢?”
贺止休意味深长地看他:
“总不会是跟齐青乐一个理由吧——比起白栖好不好,更介意白栖有没?有和楚以维好,事儿做了又怕败露,理由是担心被楚以维讨厌?”
宋达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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