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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嘴上的伤这是好了,看来你的恢复能力还不错。”
“你说完了没。”季鹤林嗓音平静,静静看着董望津发疯。
董望津嘴角一咧,耸肩说:“说完了,祝你英语集训顺利。”
董望津转身,正准备离开,忽而看到了站在正前方位的宁惘。
靠近外围墙的这条甬道总是安静又荒芜,鲜少有人经过,董望津显然也是没料到会有熟人,原本已经收敛的笑意再次溢出:“还挺巧。”
他旁若无人道:“先前在食堂还没来及问你现在学习如何,如今倒是有机会了,也不知道到了榆阳附中你还能不能一直像初四那年一样一直第一。”
“能。”
宁惘的语气稀松平常,只是客观的平静叙述。
董望津说:“当初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还挺狂。”
“哦,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应该和这家伙一样是学文吧。”董望津随手指着季鹤林道:“毕竟只有文的第一容易得到,没什么难度。”
无论是宁惘还是季鹤林都没有对董望津的话做出评价,不是不想,而是没必要,没必要和这样的人浪费口舌。
“你知道吗,每年的从B大毕业的文科生失业的也不在少数,文科这么虚无的东西对生产力没有任何的作用,他早晚有一天会被时代所抛弃……”
董望津话到一半,忽而就笑了。他说:“我和你们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左右不过是理科学不会才去学文的。”
“别拿你来定义我。”
宁惘忽而出声,视线从薄薄的单眼皮扫过来,漆黑的眸觑着对方。
董望津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笑得直不起腰,他假模假样的摸了下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说:“定义?宁惘,不是我定义你,而是事实。”
“你知道什么叫事实吗?事实就是我当初污蔑你偷了钱,钱在你桌肚搜出来就是事实。”
“事实就是当下的大环境不允许文科的存在。S省作为高考大省,每年有四十万的高考生,你有算过其中文科生有多少吗?你敢算吗?”
董望津笃定道:“你根本就不敢,我告诉你,学文的人数不到一万。”
四十万高考生,学文的仅不到一万,这也是事实。
“文科根本就没用。”董望津铆足了劲,指着宁惘重重咬住牙根道出这句。
董望津像是终于出了口恶气,脸上表情舒爽又解恨。
“不敢?什么叫不敢?什么时候不想和你这种没有脑子的人说话变成不敢了。”极低的音色蓦然传入。
所有人应声望去。
岑豫由远及近的阔步走过来。四月天黑的快,岑豫半张脸隐在太阳投下的路灯影子内,一半落在宁惘眼中。
宁惘没和他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只能看到岑豫高挺的鼻梁和微翘的嘴角。
等走的近了点,岑豫定定站在那里,微扬的嘴角收敛了下:“都21世纪了居然还会有上个世纪的老古董。”
“你!!”董望津立马反应过来是在说他。
“我什么我,别拿你的狗爪指我——”
岑豫又假模假样的“哦”了声说:“不对,小狗那么可爱,你怎么会是。你应该是垃圾分类没人愿意回收的有害垃圾,存在的目的就是恶心人外加污染环境。”
岑豫语速快,逻辑性又强,在无情的扫射下,董望津很快就成了一片废墟。
“什么时候学理都成为炫耀的资本了。”岑豫淡声道:“国家分出文理两科是为了更好择优人才,而不是让你在这里展示什么叫高人一等,学科歧视。”
瞧见董望津脸上的愤恨与不服,岑豫又道:“如果按照你的说法,学理就是脑子好使,那么很抱歉我实在是没看出你的脑袋在哪里。”
“你放屁。”董望津憋了半天。
岑豫乐了:“我放屁也比你吃屎强。”
骂完人,岑豫没个正行的强调又正经了起来:“你先前的话我可是录了音,集训期间你也不想惹是生非,平添波折吧。”
学科歧视是大忌,更何况是竞赛中的选手,品行不端的人有什么未来可言,或许会凭聪明小有成就,但绝对不会成功。
因为他的上限就在那里。
董望津知道今天他是讨不了好,他恶狠狠的瞪了岑豫眼,转身。
“走什么走,你道歉了吗?”岑豫叫住他。
董望津愤言:“你欺人太甚。”
“不好意思,你还不是人。”岑豫笑容亲切和蔼的晃了晃手机,厉声:“道歉。”
两方人僵持不下,到底是董望津占了下风,他攥紧拳头,咬牙憋出了句:“对不起。”
话落,董望津狼狈的离开。
董望津走了,空气骤然安静下来,三人不尴不尬的站在原位。
季鹤林不认识这人,估计对方是宁惘朋友或同学,留下句谢谢便先行离开。
宁惘和岑豫面对面站着,明明前不久在那片破败的篮球场上见过,可一旦有了可以好好瞧上对方一眼的机会时却又会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宁惘朝他点了下头说:“我先走了。”
岑豫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几下,嘴巴比脑子更快一步:“宁惘。”
宁惘没再动,回望他。
空中交汇的目光重合又分离,反复数次,最后一下时,宁惘撞进了岑豫灿若繁星的眼眸里。
“宁惘。”岑豫又叫了他声,他没说什么似是而非的话,也没再对董望津的话做出任何评价,只是轻声说,“我很佩服你。”
岑豫的语气太真挚了,到了纯粹的地步,像是涉世未深,仅仅单纯的用话语来表达热爱的孩童。
因为这一声,宁惘直接怔忪在那里。
岑豫清清淡淡的嗓子再度响起:“你很好,很强,很厉害。”
你总是心肠很软,很好。
你破釜沉舟从那么多人中闯进榆阳附中,很强。
你从吊车尾的平行班学到榜上常驻的年级第一,很厉害。
他平静的补充道:“所以……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你那么好,我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
明明没有下雨,宁惘却觉得一道惊雷炸响在耳际。
岑豫这人……永远都那么直白,不仅直白还倔强,他先前话说的那么难听了,他却还是一往无前。
自己明明……一点都不好。
岑豫说:“宁惘,你不要总是把你讨厌我当错借口,我那么好,我不相信你还讨厌我,怎么会有人讨厌我?”
“……”
这话大概只有岑豫说出来才不会讨人嫌。
虽然他话说的不着调,但却是事实,因为宁惘真的不讨厌他了。
他早就知道小雨那天自己说的讨厌他只是一个借口,一个不和他做朋友的借口。
两周的相处他知道岑豫是什么样的人,更猜到那句“文科哪里是人学的”是误会,可能是他以篇概全,也可能是他断章取义,总之不会是他听到的那样。
宁惘看着还在较劲的岑豫,眉梢稍动,突如其来坦诚道:“我确实不讨厌你了。”
一瞬,宁惘看见湖水因月光而温柔,琉璃洒满清辉,他也听到岑豫笃定说:“我就知道。”
语调绕着从外面钻进来的爬山虎丝丝缕缕的上爬,爬到了路灯顶都不够,带着股小孩子气。
“我就知道。”岑豫又重复了句,越说越开心:“我那么好,你怎么会讨厌我,你这么好,怎么会讨厌我。”
主语不同,意思也截然不同。宁惘知道,但他想不明白,仅仅是一句不讨厌了岑豫为什么会那么开心。
说大点像是攻克了世界难题,说小点像是摘了星星月亮。
就这么开心吗?
“那你现在不讨厌我了,我们……”岑豫眨着眼睛,试探道:“可以做朋友吗?”
岑豫从不相信宁惘在枫林染说的那番话,凡事在人为。宁惘说他们不是一路人,没有成为朋友的可能,那他就证明,他们会同频共振;宁惘说他和宁惘的父亲是一路人,那他就以身告诉他,他从来都没有那种想法。
这么多天了,岑豫冷静又冷静,始终相信那天的宁惘一定是太伤心难过了,所以才会说出那般伤人的话来。他一点都不怪宁惘。
七点刚过,路灯亮起,照亮了月色,爬山虎绕着路灯尽力向上,晕开的路灯映亮了围墙外的小山丘。
宁惘低低的“嗯”了声。像是不够,他又说:“是朋友。”
得到了亲口承认,岑豫却滞住了,许久后他“哦”了声。
岑豫的表情太呆,宁惘看了又看,两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岑豫才说:“你最好了。”
也许是下意识的话让岑豫回了神,他手忙脚乱的掏出裤兜里的手机,擡眸问:“那……微信是不是加上好友了。”
岑豫的眼睛生得很好,上扬的眼尾在开扇形双眼皮的衬托下显得柔和,再加上鼻尖的小痣看上去真的很像……小狗。
逗弄人的心思又起。
宁惘说:“不行。”
岑豫“啊”了声说:“哪里有好朋友不加微信的?”
宁惘蹙眉:“我们哪里是好朋友,只是朋友。”
岑豫鼻子一皱,忽然质问起:“朋友就朋友,那你说我和你的关系相当于你和谁?”
“……”
宁惘表情空白了瞬,心中疑问渐升,岑豫和他朋友相处都是这样吗?
他没和太多人近距离相处过,对岑豫的问题没有可对照的人,宁惘想了半天,扫了岑豫眼说:“你就和蒋晏差不多。”
岑豫:“……”
蒋晏?
岑豫从脑中搜寻记忆,终于想起了那个先前问宁惘题的人。
他嘴巴一撇,我地位这么低的吗?
岑豫晃了下脑袋,不再想这事,他商量说:“加一个呗。”
“不加。”
岑豫扯住宁惘衣角:“就一下下。”
“不。”
“求求了。”
“……”
到最后宁惘只被一个问题充斥大脑,那就是岑豫真的真的和他的其他朋友相处都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