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1/2)
送葬
宏元三十五年冬,许久未曾飘雪的万都骤然下起雪来,纷纷扬扬,裹着寒风荡了一夜,待到第二日晨起,霜白已覆盖满城。
“吱嘎”一声,伴着散落的玉花,紧闭的宫门大开,两列卫队直迎风霜利剑在前开道,随后仪仗队跟出,伴着乐声唤醒整座都城。
不少百姓围在两旁,等了许久,才见数人擡着个灵柩出来。
雪依然在下,飘洒在空中,和不断撒出的方纸交错着迷了人眼,浩浩荡荡,叫人看不真切、辨不分明。
在那灵柩之后,缓缓跟出一辆马车,尤可见其中坐着一位身着丧服的女子。
这女子年纪不大,眉间隐约可见残余病态,面色青白,不言不语坐在那,像是被隆冬风雪冻住了一样。
“贵妃这仪仗好长啊,我瞧着比先前皇后的排场还大了,临近年节还这般,到底是沈家人,金贵啊。”围观的大娘如是感叹。
她身旁挤了个老农,闻言摆摆头反驳道:“哪啊,先皇后走的时候,陛下亲自来送的,贵妃这礼是不差,可到底陛下也没来不是?”
“说的也是。”大娘点点头,看到那马车中的女子又道:“诶,那位便是沈家大小姐?”
老农年迈,眼睛不大好使,勾着头瞧了半晌才嘀咕道:“看着像。”
“跟在贵妃灵柩后面,估摸着就是她了。”老农琢磨着,继续说:“说来也是遭罪,国公一家远在北境,贵妃膝下无子,到头来还得让侄女回来送葬,也亏得这沈小姐千里迢迢赶回来。”
“北境冷得很,这沈小姐看着面色就不好,怕是身子虚,你咋知道国公爷不是送她回来享福呢?”大娘嗤道。
“享福不享福,咱们管得着吗?”老农低叹一声,“人家是金枝玉叶,再怎么着总比咱们这些讨生计的人强啊。”
大娘点头应道:“嗐,可不是。”
两人感叹着摇摇头,各自散开。
送行长队一路通到西山,一片霜冻之中,沈凌孤身站在一旁,无声望着那灵柩远去。
许久后,她擡起头,在漫天风雪中接住一片玉絮,又看着那东西化在手心,她垂下目光,心中默声道:好走,姑母。
回到宫中已过了午时,因着沈家只回了沈凌一人,宏元帝便着她住进了从前沈贵妃的寝殿。
这厢,沈凌迈步才入殿中,便见那边几个小宫女围着掌事姑姑,似乎在说着什么。
“蒲若姑姑,这贵妃走了,我们以后要被分到哪啊?”
蒲若擡手点了这小宫女,“上头自有吩咐,你急什么?小小姐还在呢。”
“哎呀姑姑,我这不是不想离开嘛!”小宫女捂着头避开蒲若的手指,“贵妃对我们好,蓬莱殿的差是宫里顶好顶好的,旁的宫都羡慕不来。如今贵妃走了,要去其他地方遭罪,我们可怎么办啊?”
“这话可不能说,免得叫人听去,还以为是咱们蓬莱殿编排人。”蒲若赶忙止住她话,无奈道:“还没定数的事,何苦愁这么早?都赶紧收拾了,待会儿小小姐回来就该上膳了。”
小宫女眼瞅着没什么结果,撇了撇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应下:“喏。”
看她们散去,沈凌擡步上前。
蒲若见了她立时迎上来,“小小姐可算回来了,先去换身衣服,膳食随后便上。”
“有劳姑姑。”
“小姐说哪的话,您是贵妃的侄女,这是奴婢该做的。”蒲若笑着牵起沈凌的手,一碰便被冰得皱起了眉头,边带着人往里走边扬声唤道:“空青,快把小姐那件狐裘拿出来!”
“哎,就来!”
沈凌才一进去,那厢空青已然拿了件白狐裘出来,抱在怀中三两步便跑到跟前,当即给沈凌围上,“今儿这么冷,小姐怕是冻坏了。”
“你带小姐先暖一暖手,我去传膳。”蒲若嘱咐着转身离去。
殿中没了旁人,空青刚引着沈凌坐到暖炉边,便双手叉腰絮絮叨叨开口:“小姐啊,让您带个手炉您还不听,悄悄塞手里又没人能看到,算违了哪门子的制?眼下您这好一番冻,本来身子就没养好,再病了可怎么办?老爷夫人虽不在京中,若是知道了也定会心疼,再者,空青看着也难受呀,您好歹注意着点……”
这丫头年纪不大,比沈凌还小了一岁,张起口来却比谁都能说,平日里更是数她点子最多,鬼精灵一个。
倒也不怪她啰嗦,自去岁冬沈凌遭了难,她身子便一直不大好,畏寒又易病,惯常是要吃药的。又因长久在屋内养着病,从前活泼的性子也沉静了下来。
卫国公找遍北境大夫,养了一年也没将自家宝贝女儿的身子养回去,如今又来到距家千里的万都,纵是比北境暖和些,却也孤零零的。
沈凌微微轻笑,打断她道:“李公公那边说好了吗?”
空青当即忘了自己原来的话:“说好了。”
“方才他传信来,说陛下今晚便到。”提及此处,空青顿了顿,犹豫问道:“小姐,您真的决定了吗?今日见过陛下,便再回不了头了。”
“空青,”沈凌平静唤人,“我从回来那天起,就没想过回头。”
暖炉透出星星点点的火光,映在沈凌脸侧,像是始终暖不热这个人,分明也才豆蔻年华,却冷漠的如同殿外的霜雪一样。
空青微微叹气,心知自家小姐性子,不再劝阻什么。
殿外,暖阳被层层遮住,雪依然在飘,纷纷洒洒又在霜白之上覆了一层,缥缈间云垂日落。
蓬莱殿挑起夜灯,正殿内宏元帝手执一册书高位而坐,面色低沉眼神微眯,不时扫过下方跪着的人。
年过半百的天子这般情态,李暮在旁候着一息也不敢喘。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