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傅承启(1/2)
渡-傅承启
渡-傅承启
他想,若渡不了自己,至少要渡人。
可原来,他终究不是佛祖,渡不了己也渡不了人。
-
傅承启出生在裕全三年的元日,他也因此被他的父皇取名为“启”。
按理说,他的生辰是个很热闹很喜庆的日子,如果这一日不是徐家的忌日的话。
从小承启的生辰就只能在延英殿悄悄过,因为延英殿外都是玫娘娘请进宫超度徐家的和尚诵经之声。
母亲在这一日总会难免烦躁,小承启便总是努力逗母亲高兴。
因为是皇帝唯一的儿子,承启不得不担负起身为皇子的责任,四岁便开始上书房。
即便他再听话懂事,冬日里也难免赖床。
然而母亲是严母,绝不会因他的年幼而宽纵一时半刻。
那一日母亲亲自送他上书房,他问母亲:“为何皇姐她们就不用上学呢?”
“因为她们是女儿。”母亲说,“大越将来的主人不会是女儿,你父皇没有其他儿子,如今你便是大越的未来。”
他其实不太明白,大越将来的主人为什么不会是女儿。承启觉得长姐与堂姐都很聪明,都可以做大越的主人。
但好像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于是承启没有问,而是说:“平民百姓家的儿子也要这么早起上学么?”
“他们不用。”
“那我下辈子也要做平民百姓家的儿子,睡到天亮!”
“平民百姓家的孩子更苦。天不亮就要扛着农具去田里,太阳落山才能回家。连年耕种,脊背都直不起来。一年到头得那一点粮食,过半还要交租交税。若是遇上天灾,更是饿殍遍地。”
小承启的笑意僵在脸上,他很难想象“饿殍遍地”是什么样的景象,只听着就很不好过,他不想这片土地上出现这样的惨状。
于是他说:“那我将来要叫他们不再这样辛苦。”
-
他还是迟到了。
承启向先生作揖,准备接受责罚。
然而母亲却先他一步背下了他迟到的罪责,他听到母亲说:“今日是本宫身子不适,延英殿诸事杂乱,才误了送皇子过来的时辰。本宫自觉有愧,特来道歉。”
先生自然不会责怪颐妃。
可承启不明白,明明是自己赖床才迟到,为何母亲要替自己认错?这和母亲素日教的“诚实”与“敢作敢当”并不一样。
承启在下学后问母亲。
母亲抱着他说:“你是皇子,是你父皇唯一的继承人、将来的天子,你不能有错。”
承启并不赞同。
他想,纵然是汉武唐宗都曾下罪己诏,何况他呢?若将来自己做了皇帝,也该有错就认、知错而改。
-
父皇为他择了多位良师,承启最喜欢的是谢先生。
谢先生主教的并非政论,而是诗词。耳濡目染之下,承启也如谢先生一样,最爱太白之诗、东坡之词。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承启开始羡慕这样的潇洒畅快,也渐渐体悟先生的那一句“如果能做李白,谁愿意做杜甫呢”。
-
裕全十一年,父皇病重。
承启在一日下学后被安公公接到甘露殿。他侍奉父亲用了药,等着父亲发话。
傅仪宁看着眼前才九岁却已十分老成稳重的儿子,露出欣慰的笑意。他招手让承启坐到床边,摸着他的头说:“父皇听你谢先生说你喜欢太白和东坡?”
承启点头。
“那很好。”傅仪宁笑了笑,“父皇知道你少年英才,可启儿熟读史书,也该知道汉室衰微之根本……好孩子,你六皇叔文武全才,会是一个好皇帝。”
承启眨了眨眼,大概明白了父亲要说什么,他说:“儿臣都听父皇的。”
“好、好……”傅仪宁咳了两声才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父皇还没去过呢……你替父皇去看看,也去过你白鹿青崖的日子……要孝顺你母亲,照顾好弟弟……”
承启听着听着便流下眼泪来,在父亲病榻前郑重叩首,再三保证会照顾好母亲与弟弟。傅仪宁这才虚弱地摆摆手让他走了。
-
然而事情的走向却出乎承启意料。
安公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小丰宣读了父皇遗诏——由他登基承继大统。
没有人关心九岁的小皇帝在想什么,他像一个木偶人一样被架上那把冰冷的龙椅。
-
承启用了很长的时间才从这场变故中缓过神来。
他迟钝地意识到,父亲许诺他的白鹿青崖,再也不可能属于他了。
但他也并非不愿做杜甫。
而今的大越,他若真做了李白才会抱憾终身吧。
承启接受了自己成为大越天子的既定事实,既然做了,那就做好。
年仅九岁的小皇帝礼贤下士、老成持重,虽不多言,偶置一辞却也总让百官眼前一亮。
不似傅仪宁以为的主少国疑,傅承启这位少主带给大越朝堂的是希望、是朝气,文武官员都觉得大越将随着小皇帝的成长再度中兴。
-
母亲一力策划铲除了傅仪逊,并告诉他,这些顾命大臣,将来都要他一一拔除。
除去先帝留下的、任用自己新提拔的,这是每一位皇帝上位后都要做的,正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目的也只有一个,立威。
承启明白其中道理,但又不全然认同。他想,他该拔除的是那些倚仗功绩的骄矜之臣,而非忠臣能臣。
-
母亲在这一日提议废除议罪银,与大臣们争执不下。
这是个不小的问题,承启也在思考,究竟该快刀根除,还是汤药慢熬?他睡不着,想去找母亲聊聊,却在延英殿外瞧见秋姑姑端着漆盘出门。
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承启悄悄跟上,随着秋华来到南薰殿。
他看到秋姑姑进了殿,等了一会儿才出来,离开时敞着门。
承启觉得不对劲,在秋姑姑远去后走进殿中,一眼看到一双鞋——再往上瞧,贵太妃一身白衣吊在房梁上,在微凉的夜风中荡荡悠悠。
惊叫声被卡在喉头,承启惊愕地瘫倒,突然想起他那半岁夭折的二弟弟——
“可去给你玫娘娘请过安了?她给你生了个小弟弟,你父皇可喜欢的紧呢。”
“……父皇以后就不喜欢我了么?”
“谁说的准呢?你父皇给他取名承望,启儿觉得这名字是什么意思?”
“名望是望,希望也是望。只是我们的字辈是个‘承’字,那便是希望这个意思更贴切了。”
“是啊……承望……你这个弟弟可是承载了你父皇的希望。那你呢?”
这段与母亲昔日的对话突然浮现在脑海中。在承启记忆里,这是母亲唯一一次这样阴阳怪气地讲话。
他心头升起一个恐怖的猜想,却只能生生咽下。
-
祺祯八年,选秀。
“那若儿子喜欢的母亲不喜欢呢?”他问母亲。
“你是皇帝,这天下你说了算。”
承启不知道,母亲这句是真心话。
他对选秀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毕竟这只是一场政治博弈罢了。对傅承启来说,能少选一个是一个,他太清楚这皇宫将多少红粉都化作骷髅了。
“多少自己选几个,还真要母亲给你做主么?”
承启无奈擡眼,却在看到那如兰女子时瞬间眼前一亮,脱口而出:“这个好。”
话出口那一瞬,他就后悔了。
既然好,何苦被他拘进皇城来?
然而那厢两宫太后三言两语便定下了。
事实上,在听到那女子出身贺氏时承启也就知道,纵使没有自己那句“好”,她也是一定要入选的。
-
选秀之后,便是亲政。
他用了三个月时间,连削傅承元、傅仪华、穆和迎三位顾命大臣。
连傅仪昕都私下与沈笠说:“皇上英才,有宪帝之风,可续大越二百年荣光。”
傅承启有他的抱负,他始终记着幼年对母亲的承诺:“我将来要叫他们不再这样辛苦。”
他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分散给后宫,然而他又对后宫放心不下。
承启曾听到母亲梦中呓语“不要扔青苔石”,曾亲眼见过贵太妃吊死的景象,也真实经历过母亲是如何牺牲无辜的傅长婧……他毫不怀疑他敬爱的母亲会因为对贞太后的嫉恨而对唐家姐妹下手。
他没有办法,只有让晋嫔绝育。
用这一步棋,制住母亲可能下出的十步百步棋。
-
许多人都好奇过,为何皇帝选秀时对瑜嫔青眼有加,把人选进宫后却不闻不问了。最终大多归因于,为了保护瑜嫔,不让人被晋嫔这条疯狗咬了。
然而事实上,承启是不知如何面对她。
为了安抚贞太后与陆唐两家,也因他自己的悲悯之心,承启一直对唐绮很好,好到外界都说帝后情深。
感情这种东西,再珍贵分给许多人也廉价了。
他要如何操着“帝后情深”的人设去与贺书容剖白心意呢?傅承启做不到,所以索性逃避不面对。
直到母亲授意他该去见见瑜嫔了。
-
“面具戴久了是会透不过气的。皇上若愿意信臣妾,便在这明义殿稍稍摘
这是贺书容对傅承启说的第一句话。
承启讶然:“……你怎么?”
“皇上对着贞太后、对着颐太后的笑意,都疲倦的很。”贺书容为承启斟了茶,慢慢说着,“贺氏远在边关,宫禁森严,皇上不必担心臣妾将什么话泄露出去。”
“我不担心。”他又一次脱口而出。
贺书容笑,静静看他。
承启缓了口气,告诉贺书容他的孤独、他的艰难、他的负重前行。
贺书容只是静静听着,不多问,也不去猜,做一个温柔的聆听者。
没有人知道,皇帝召幸瑜嫔的夜里两人只是聊天。
-
唐绮落水宫寒,却在不久后有了身孕。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