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相生(四)(1/2)
百相生(四)
昭玄十四年冬,壁国出了件惊心动魄的大事件。
事情的震惊程度任是最偏僻州县扯着糖人吃的孩童都有耳闻。
起因是一场火。
那个向来以冷血无心却稳重自持的玄寂司少主,一把火将虞尚书府烧了个精光。
虞府上下无一生还,包括那位年岁渐高,已病入膏肓的礼部尚书虞挚。据说他那一日在那位死在五年前的虞千金房内阖上了眼。
一片唏嘘。
世人无一不感叹玄寂司的手腕,竟愈发大胆到将朝臣不放在眼里的地步。
遥遥千里外的燕斯南眉宇紧皱,手艰难地抚着额上跳突的xue位。
倒不是虞挚如何,他本就放弃了那位老臣,素来重用亦是稳定朝中局面,如今与太后鼎立之时,虞尚书也该为自己的愚钝茫然付出代价。
只是……他对那两个人无语了。
“法外狂徒……法外狂徒……”燕斯南不住地低语,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来骂他们。
一个在皇城脚下劫狱,一个在小南都烧了官员府邸。
皇帝:“他们怎么凑到一起的啊。”
努力憋笑的贺青岚:“您功不可没,陛下。”
燕斯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手交叉搁在玉台上,眼神变得凛冽。
“去飞书告诉祁怀晏,北疆收网,冬天结束前,孤要结束这场荒唐。”
“是。”
遥远的江南霖州,他们离开市坊,踏上了去晚墨山的路。
赶在今日破晓前,司喻策马拜别了他们。
明瑜始终不知祁怀晏和司喻二人究竟谋划了什么,这一日的司喻格外不同。
他不再一副苦大仇深,亦没有初见时对她的针锋相对,明瑜看见的是一个坚毅又凛然的眼神。
祁怀晏什么也没说,他深深地看着司喻,两人面对着北部边境进行了某项仪式。
明瑜看不懂,但大体猜出……这应是玄寂司最高规格的仪式。
一枚剔透的玉印交予司喻,他心里虽不愿看见祁怀晏这般,可司喻明白一旦祁怀晏决定了,谁也改不了。
明瑜站在矮坡之下,不知该与司喻说些什么,但明里暗里能感受到司喻身上诀别的意味。
他们两人的话说毕,祁怀晏昂首挺立于晚墨山上,豁然一笑:“别往坏处想,燕斯南来信说凛北在杨缨率领下快要将反军剿尽了,你去收尾便是。”
司喻面色复杂,最终还是应下。
“代我向小铃铛问好,叫他……好好活下去。”明瑜思量片刻,说出唯一的一句话。
司喻捧着怀中玉印和短刃,目光一寸寸挪到那个少女脸上,带有说不出的愧疚。
他倏然想起最初见明瑜亦是在晚墨山上,彼时他厌恶这个姑娘,觉得她是毁了祁怀晏的根源,如今她却有恩于自己。
难得一笑的司喻这次在看向明瑜时终究扬起一捧释然的笑,伸出手,明瑜讶然,还是笑着回握上。
他说:“待春日到来之际,我们终会在这世界再次重逢。”
再然后是一阵策马扬尘声。
明瑜站在晚墨山脚,与祁怀晏并肩看着那个少年。
司喻,青州商户之子,天赋凛然,常穿一袭青衣,鬓角不乱,以冷扇为器,连动武时都是优雅的模样。
此生唯一憾事,不能与妻白首。
“走吧。”祁怀晏为她拢了拢肩上滑落的披风。
明瑜收回最后一束目光,与他踏入晚墨山的深处。
凛冬已至,但我们会在春日重逢。
明瑜踏着那条烂熟于心到蒙着眼亦能走出来的路,在那棵参天大树前稍作停顿,桃花树树枝干枯,抽条的嫩芽不知何时才能冒出。
祁怀晏深深凝视着桃花枝一眼,最终穿过了那里。
她的目标是慎平曾经的木屋。
若她没记错,她那本记载了沉息香调配方法的手记还在那里。
明瑜对自己想做的从未有半刻质疑,冰冷的长生咒一阵阵刺激她的脖颈,有时却总像一条枷锁,毋庸置疑的是她正在努力跨过那道高山。
木屋中一切如旧,却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祁怀晏站在门边沉思良久,忆起关于这里的记忆,宛若打开一只富饶的宝盒,拉开木门的一瞬,那些旧忆一瞬间涌起。
那年他第一次被明瑜发现自己隐瞒是少主的秘密,落寞地坐在这屋子的火炉边,听慎平对他的教训。
可如今的火炉已封口,再也燃不起来,炉边亦不会再有那烤的温热的橘子瓣或是甜腻的红薯。
第二次来的时候,是一切将要重新洗牌之际。他在另一个寒风腊月跪在这门前,慎平俯视着他的微弱乞求,叫他务必等时机成熟时用剑亲手杀了他。
第三次……是现在。
木屋早已物是人非,祁怀晏也早就不是当年混迹晚墨山的渺小少年。
他身上布满伤痕,为了强大,为了保护所念之人,他摒弃了那个羸弱的自己。
如今他看着眼前亦是强大无比的少女,心中感慨。
“找到了。”明瑜从一片灰尘拂出的雾霭中探出个头,手里捧着一本陈旧古老的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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