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1/2)
尾声
独自行至晚墨山山脚时,乌云弥漫在上空,分明才过了晌午不久,却是灰蒙蒙的。
祁怀晏适才那最后一句话依旧清晰,声质清冽地回荡在她耳畔:
“好,我在桃花树下等你,铃铛被风吹响的第一百声你若还未归,我便去寻你。”
长生咒项链被攥地温热,这是她的底牌,亦是她赌上一切的医心。
霖州城因太后的出现前所未有的热闹,太后仪仗布满城中央那栋最繁华的酒楼,平素只有高官显贵吃得起的地方被她全部包了下来。
讽刺的是,就在不久前霖州的防军已悉数被撤换,太后的势力无声息地占领了霖州。
如此的明目张胆,像与皇帝耀武扬威。
据说霖州已寥落不少,多少商贩闭门不出,因太后那群官兵宛若土匪流氓,对看上的东西不愿付一文银。
而这样的情况早已遍布壁国多个州城,百姓叫苦不叠,只盼着朝廷能管上一管,却被告知皇帝陛下懦弱昏庸,只与美人相伴。
霖州无人知晓尊贵无比的娘娘忽然来了霖州,纷纷猜测是来救他们于水火。
明瑜缓步穿行在霖州大街小巷,不乏有曾经走过上百次的路,此时却犹如初次踏上。街上无人,可才刚过了晌午,不足一个时辰。
想来是心境的不同罢,她的人生在这一年全部改变,或彷徨,或迷惘。
她曾无数次迷失自己,被悲情困在原地,被仇恨蒙蔽双眼,努力想让自己成为下一个慎平……而忘了自己。
故而她时常庆幸,哪怕她尚且蒙昧无知时,还有那样一个人锲而不舍的引导自己。
永不放弃这个她,无论她是虞小枝还是明瑜,都坚定不移地和她站在一起。
于是她脚下的步伐加快了些速度,站在目的地时,她最后擡眼望了一眼头顶阴翳的天空。
迈出的每一步都坚定如磐石。
走进最初被火烧得不堪的废宅。
宅内焦炭气早已不见,最初县尉的话并非虚言,他们果真对烧空的废宅进行重建,只是看在谁的面子上倒说不好。
明瑜寻了块干净地方坐下,背对着窗,静静等待一个人到来。
来这里前,她寻来虞府被烧那日唯一被放走的梨酒,叫她将自己在废宅等太后的消息传出去。
如今她要做的只有闭上眼睛,等待她来。
房梁上结了一张蜘蛛网,一只腿脚通红身子黝黑的蜘蛛正接近猎物——一只不久前不幸黏上去的飞蝇。
蜘蛛一口咬掉它的下半身,楼下传来一阵翕动。
明瑜镇定自若地坐在那里,对面是另一把椅子,她亦为太后准备好了,两人之间将有一把木台,来压抑那些见不得人的丑恶。
耳畔渐渐有太监尖利的讽刺声,更有太后小心翼翼生怕弄脏衣裙,却又急不可耐的暗骂声。
玉鞋踩上灰尘,太后目光一瞬间锁定在那个坐在那仿若等待受刑的明瑜。
昏暗的二楼上,她无需掩饰,上下搜寻一番视线便落在明瑜手中攥紧的长生咒。
明瑜再睁眼时,正好撞进那双写满贪婪迫切的眼睛。
“大胆,见了娘娘为何不跪!”依旧是那个尖嘴猴腮的老太监,直指明瑜。
她依旧没动,直直地与太后对视着,直到她挥手将其余人遣走,唯留两名贴身暗卫。
“怎么,叫哀家来这种地方,威胁?”
暗卫伺候她在那张宽大的木椅上落座,太后的脸在暗处被身上绣着凤凰的金丝披风耀得发矜贵,玉玲珑在绣口精巧别致,似乎为此次会面准备了一番,却未料到是废宅。
“娘娘怎会这样想?”明瑜平声道。
“呵,你是料定叶怀宁愚笨无能,解不出长生咒才如此笃定吧。纵你猜对又如何?如今这场面,注定是哀家赢定了。”
她把玩着手中墨绿的翡翠珠帘,将明瑜一举一动收入眼底,瞧着明瑜孤身一人,身上除了长生咒项链别无他物,像彻底放弃顽抗。
明瑜敛眸,羽睫扫出一片阴翳。
太后说:“若世间医倌皆如叶怀宁那般油盐不进,哀家倒发愁了,幸好你识相,主动送上门来。”
羽睫震颤,发出微弱的抖动,“叶怀宁未称娘娘的心意?”
“称心?装模做样地摆弄那只假药糊弄时间,直到拿刀压在他脖子上时才露出真面目。宁死不屈?可笑。”话音讥讽意味十足,带着不由分说的高傲。
原来他没有顺从,叶怀宁他记住了那日洛州明瑜所说的话。
她欣慰一笑,被太后敏锐地捕捉到。
“虞小枝,哀家没记错。”她抑了抑眼中的急切,似乎觉得对于结局她势在必得,故而口吻放松了些,继续道:“我曾对你说,过一句话,如今你倒是忘得彻底。”
“人啊,太过动情未必是件好事。不合时宜的人就像不合体的衣裳,早晚是要换的。”
这句话明瑜没忘,沈清榕死后她去揽星殿长望,最终遇到太后,拎了这样一句话败退。
“可惜你始终不明白哀家的意思。”她可惜地摇摇头,玉珠在指尖缠绕,硕大的墨绿不停滚动。
“娘娘的意思,明瑜确实不明白。”
她大抵还是有些反骨在的,她唤她虞小枝?
抱歉,她是明瑜。
太后果真一愣神,眼底的愠怒一闪而过,似乎隐忍着,轻笑道:“其实你与你师父很像,甚至某些时刻超越了沈嵘,虽不曾习得他对医术的渴求疯狂到近乎无情的地步,但哀家还是希望你能识时务。”
明瑜觉得好笑,挑起唇角问:“娘娘不妨直说。”
“沈嵘确实聪明,以一招带毒的假药虚晃哀家视线,倒真放走了你。可他依旧死了不是吗?倒也叫哀家发现一颗宝珠,后浪推前浪,弟子生平最愿超越师父,你却早早完成了沈嵘到死也未做出的长生药。”
明瑜眸光发冷,太后话音中的痴狂现些压抑不住,声色变得张扬,“你来哀家身边,逐步超越他如何?”
“将他狠狠落在身后,从今以后壁国人人提及神医只知你而非沈嵘,可好?”
明瑜缓缓起身,长坐令她双腿发麻,唇齿间止不住逸出低低的笑声。
此时,太阳大抵又落了些许,站在明瑜身后监视她的其中一名暗卫倏然拿出一只精巧的果木盒子,里面锦缎软垫上放置一淡草色丸药,他信步越过明瑜,跪在太后面前恭敬道:“娘娘,用药时辰到了。”
佐着半杯清水,她嚼碎那枚丸药,一阵浓郁的草药气令她皱眉。
那是她维持容颜的养颜丸,壁国人尽皆知太后的宝贝是它,也只知太后服用御药局为她一人特制的养颜丸。
明瑜只顿了顿,擡眼看那蜘蛛网上的飞蝇只剩下半个身子。
“怎样,想得如何。”太后沉浸在药香,感受着紧致的脸颊,又想到即将得手的梦寐以求之物,心情大好。
对面的明瑜却只是笑,话音亦不再尊敬。
“你说不要有情,如你一般?”
暗卫抽刀架在她脖颈,眉宇凛然,“胆敢对娘娘不敬?”
明瑜果真没再说话,却将手中的长生咒再收了收,连边沿也不露在手掌外。
太后压压手,心知明瑜不是个好驯服的主,知晓她的主意后,令那两名暗卫下楼等候。
直到二楼仅剩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面对面时,明瑜才彻底亮出长生咒,将艳丽的红宝石叩开,露出之中的丸药。
“娘娘,您毕生所求不过这一长生咒,民女直言,它的确难得,费劲毕生心血踩在无数血肉尸骨上才做成,说是千百年唯一的一枚,它当得起。”明瑜撚出淡粉小球。
太后在看见长生药的那刻眼神都变了,视线死死盯在那颗丸药上。
“当真是绝无仅有……”
明瑜反手将其收回项链中,攥在手心。“娘娘,实不相瞒,长生药我就是为您所造,与师父炼制时的初心是一样的,为做出那绝无仅有的药而已。”
“哀家如何相信你?”她攥着那条翡翠珠链,拨弄的速度不觉加快,明瑜瞥见了。
不由得轻笑:“将才说要将民女留在身边当御用的是娘娘,这下质疑的又是娘娘了。”语毕,她换了个神色,眼中迸发出坚毅的眸光:“因为我与沈嵘一样,我与他在医术上癫狂的心是一样的!”
太后愣了愣,旋即大笑,现些将精致的妆容搅花,“果然……沈嵘的弟子定然是同类。”她痴痴地笑着,止不住说:“楼下全是哀家的人,壁国大部分州中亦是哀家的人!即便你今日耍猫腻,我亦不会败落。”
话音未落,眼神中耀着狠戾的光,捏着翡翠的手指向她:“我要你,吃一半。”
像暗牢中的沈嵘一样,吃一半。
明瑜没有避讳,果断利索地将之一分为二,在丸药即将裂成两半时,太后急促道:“等等!”
手一顿,便听见她说:“再少一点。”
明瑜不自觉逸出讥笑,恐惧又贪婪吗?
可惜她并不怕。
师父曾说,医者当对自己炮制的每一味药带有十足的信心,自信到敢于给自己吃下它。
当着太后的面,明瑜将那一小半散发药香的长生咒放入口中,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嚼碎,咽下肚。
这一次太后像有了前车之鉴,两人对立后整整看了明瑜将近一个时辰,连太阳都不那么炽热了。
明瑜身上无事发生,她容光焕发,长生不知,兴许还要百年,眼下的无异却只能知晓那并非毒药。
可太后却是即将能感受到的。
她终于松下一口气,而明瑜却主动将长生咒放于中间的木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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