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沈清榕(1/2)
皇帝×沈清榕
宫墙日复一日,朱红一如往年。
偌大的紫宸殿燃着一柄烛火,厚重的折子终于从桌角左上移到右上,跳动的焰色把男人的脸色映得格外难看。
书桌前的人已许久未歇息了,贺青岚站在一门之外默默垂首。
他知道里面那人难受,可又能怎样呢。
连那个全天下唯一能救他的人,也早已不见了。
仲夏夜里鸣蝉叫嚣不断。
燕斯南不知放笔之际是何时,偏头只望见幽幽夜幕。
唤走身边所有人,他缓步踏出紫宸殿漫无目的地走在宫道上。宫人耐不住燥热的,眼下这条道上几乎无人。
看海棠开了又落,落了又开,已经不记得过了多少年。
燕斯南不敢去细数海棠究竟开了多少次,又败了多少次,倘若可以,他真希望这辈子都不再见到海棠树。
但他不能。
因为该死的是,他早在最初入宫时便下令在宫中每条宫道都栽上海棠。
只因为她喜欢。
因为卿卿喜欢。
在心中念出这个名字时,他步履悄然顿住。四下无人,他犹豫再三,才敢小心翼翼将那个捂在心底多时的人捧出来。
燕斯南前半生最庆幸之事独独只有一桩——
恰好在那一天逃学,与她相见。
将这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从秘宝匣里拿出反复咀嚼后,燕斯南阵阵心惊胆战,唯独这一件事能令他惊恐至此。
他忽然开始怀疑自己,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是否开始就是错的。
是否在最初,就不该将卿卿卷入这个深渊。
好不容易从情绪脱离,他意识到自己不经意来到那个园子前。
深宫中的御花园,宽敞精致的大门与当年无二,空气中仿若传来幽幽花香,灵巧地钻入他鼻息,多日未歇息的困乏在嗅到花香的一刻在他脑海传来阵阵不安的信号。
数不出是何时辰,意识逐渐抽离皇帝脑海。
昏迷之际,他伴着花香卷入往事。
他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卿卿的那一个瞬间,而现在,它们却在她脑海中如此清晰。
时年六岁,父皇召见左相于宫中议事那一日,他难得一见的逃学并未溜出宫,而是在御花园歇脚。
那天正值浓春,御花园香气弥漫,燕斯南向来厌恶香味过浓,譬如百花齐放的馥郁花香,譬如后宫妃嫔娘娘身上的胭脂水粉气。
所以他刻意避开御花园里娘娘们的赏花仪仗。
嗯,他也厌恶那些娘娘们。
他不解父皇,若爱一人便执着与之白首才是,可他身边为何那样多女子,连他母后过世后他也没有露出多么悲伤的心绪。
小时候的燕斯南不懂,每一日并不好受,甚至一度在与那个不敢忤逆的父皇赌气,却又不敢真的惹怒他。
无声的抗议只能落在课业上。
御花园他鲜少涉猎,但那一日误打误撞来到从无人在意的御花园后境,看见了那个人。
也是后来才知晓,左相嫡女沈清榕在那天与左相一同入宫,而小贵女在宫中迷了路,误打误撞碰见了那个少年。
“何人在此?”
他以为是偷闲的小宫娥,可直到走近逐渐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时,他感觉周身气息都缓了下来。这里僻静,连虫鸟都不来此徘徊,安静的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眼前是一棵梨花树。
清雅的白花瓣被风吹拂,簌簌落落卷着春风滑落至少女肩头。
她没有挽发,而是编了个好看的结,任由大片乌发垂落在脑后,一身洁白的少女宛若从梨花树中走出的花仙,二者气息调和的恰到好处,当她循声回眸,与燕斯南对视时的眼睫都震颤的恰到好处。
那一时刻燕斯南整个人顿在原地,唇瓣翕动,却没有任何一个字逸出,连震撼都忘了吐露。
被叫住的沈清榕不认得他,与他同岁的沈清榕生怕在宫中任何一句话说错,便会为父亲引来不测。
她哪里见过小太子呢,唯一熟悉的男子不过只有爹爹和家中一名幼弟而已。
“臣女……臣女沈清榕,不……不小心走错了路,可否请小公子带清榕前往北安殿,等……等候父亲。”
少女克制的声线尽显从容,但不知为何,燕斯南能从她微微颤抖的双肩看出她并不真正毫不畏惧,似乎有些惧怕。
短短一瞬的惊艳过后,他那副顽劣的性子逐渐漫过将才的害羞。
燕斯南的脾性惯是不太好的,那一日也如此。
“左相家的女子?”他挑眉,细细打量着梨花树下的沈清榕,见她肩颈被他忽然传来的话音吓得一抖的模样,顿觉有趣。
碍于她父亲的缘故,父皇今日布置的课业尤其多,他不堪其扰,但眼下倒是比整她爹有趣的多。
他故意给她指了条错路,指尖正对玄宁宫——设置大量祭品死物之处。
今日晨间刚处理了一名不长眼的太监,想必现在血腥味还没散去。
眼看着清瘦的姑娘深信不疑的走去,他却没觉得多爽快。沈清榕身材姣好,清瘦但并不瘦弱,他脑海里不断飘扬着破碎的梨花瓣,怔怔地看着她迷惘的模样。
最终在她快要越过守卫踏入那阴恻恻的宫殿前,按上她的肩。
撞进她清亮干净的眼眸里,是他真正第一次闯进她眼底。
燕斯南在一片混沌里逐渐有了新的意识,他是被亮眼泛白的天色刺醒的。
周遭没有宫人,甚至连倒下的宫道也不在。
“贺青岚?”他轻声唤那人,无人回应。
擡手摸索却意外碰倒了桌上的某物,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一根沾满墨的毛笔,蹭在他手上沾了半掌墨,墨水丰腴的笔尖在半空翻滚自然而然蹭上他玉白的衣裳,而后重重在地上戳出一道漆黑。
那一瞬间有一根弦忽然动了,宫中的无逸斋。左相进宫那日,太师恰出门取物,他小憩片刻,决意逃学。
燕斯南双唇张了张,不知该如何诠释这一切,半个时辰前他还在折子上点红,是梦想必也不该这般真实。
尤其手上的墨冰凉,在他揉眼时还方方正正在他眼眶蹭上一笔。
不是梦。
莫非……真是那一天?
燕斯南正欲呼喊,却在不经意瞥见那个绑着发髻的伴读书童的那一刻止住嘴。
他一言未发,却坦然起身,在所有人都没注意之时翻身出去,避开所有人,离开无逸斋。
如若真的能重来,他回到了这一天,那么卿卿……
他可以见到卿卿了,他又能……再次见到卿卿了。
眼里的迫切令他忘了如今的沈清榕并不认识他。
思绪飞快闪过,一帧帧往事宛若旧书卷,一页页流动间跃到那一页,她被锁在深宫离开他的那一页。
恰在这时他身处御花园花影正浓处,沈清榕后来的眼神犹如一盆冷水令他止住步子。
为了见到她,燕斯南可以付出一切。可若是要重蹈覆辙,为了留她在身边哪怕结局终会两败俱伤,他究竟是否该去打扰她。
打扰她本该平和安宁的一生。
兴许是前半生过于满足安逸,陷入对卿卿无限赎罪和悔恨的他又是否应当在现在,迈出这一步看见她。
想了很久,最终转身离开那一棵飘洒花瓣的梨花树。
若是他不再与她相见,这一次是否能还给她一个安稳的人生。家庭幸福,衣食富足,金玉傍身,最终得一良配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直到数十年后凋零时也是不落寞的。
当然,这一切都无他的身影,也没关系。
倘若这真是他刻骨铭心罪孽换来的机会,他愿意这样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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