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战长社(1/2)
转战长社
“郎君……与我相识吗?”
刘晞的声音极轻极轻,像极了梁间燕子的呢喃。
轻柔的春风将这喟叹似的疑问带到荀彧耳边。青年眸光微颤,眼中的绚烂星河变得愈发支离纷乱,好似铺满了碎金的流芒。
“彧曾应明府之召,率敝府部曲共御黄巾。公主抵达颍阴那日,彧正好在场。您许是在那时见过荀彧吧。”
“原是如此。”少年人微微颔首,将心中那淡淡的凄恻压下,嫣然一笑,说道:“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荀家的王佐之才,果真是名不虚传。”
她初至此地,便觉各处的布防十分巧妙,原以为这些部署出自掌兵马的县尉之手,便生了心思,想设法将此人收入帐下。
可与那县尉交谈了片刻后,她很快便否定了这个猜测。县尉虽不至于像颍阴令那般无能自大,但也绝没有那般精巧的心思。
后来一番打探,事实果如她所料——这些安排,无一例外都出自那位荀家的王佐之才,也就是荀彧荀文若之手。
“公主谬赞,彧愧不敢当。”青年躬身行礼,俊逸的脸上无一丝自得之色,“此处非贵客久留之地,还请您随彧入内。”
“那便有劳荀郎带路了。”
当刘晞随荀彧到达宴客的正厅时,受邀参加宴会的人基本都到齐了。
毕竟,在场的各位大多有着一副玲珑心思,谁也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得罪了声名赫奕的当今长公主。
宴会的主人荀绲亲切地迎了上来,满脸慈祥地笑道:“长公主辞尊登门,实让寒舍蓬荜生辉,快请上座,请——”
刘晞朝厅内环施一礼后,又朝荀绲拱了拱手,“群贤毕至,硕儒云集,刘晞年幼位卑,岂敢为此无礼之事?仲慈公,您请上座——”
两人相互推辞了好一会儿,却是谁也不愿上座,以致落下不敬皇室或不尊名士的话柄。便心照不宣地弃了主位,以主客身份分别落座于东西两侧。
不管是哪里的宴会,最终的旨归大抵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比起皇帝奢靡无度的宫宴,这些士族之间的聚会要文雅得多。
谈经论道,写诗作赋……再不济,也就是投壶为戏,没有宫中那些靡靡之音。
在不知道第几个颍阴才俊和完刘晞的诗后,宴会的主题终于从“赞颂长公主退敌英姿”,转为了“讨论最近的时势”。
“党锢之策能顺利解除,多赖长公主之功。”荀绲话音微顿,接着道:
“若非您在陛、不遑宁处。某代舍弟谢过公主恩德。”
士族之间向来是同舟共济、同气连枝,谁家中还没几个因党锢被迫逃亡的亲戚了?此言一出,在座的许多人都附和起了荀绲。赞扬或感激的声音如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响起。
刘晞微微一笑,“天子贤明,故而从谏如流,降此恩典。刘晞岂敢妄自尊大,窃取其名?”
这些人的感激之辞或许的确出自真心,但刘晞若顺着他们的话应下来,便实在是太不谨慎了——谁知道这些话会不会传到有心人耳朵里,成为拿捏她的把柄?
故此,刘晞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诸君皆是怀才抱德的贤士,若耽于乡野,那便是朝廷之失、社稷之失了。”
“待黄巾之乱成功平定,我定向父皇建言,广征贤良之人入朝为官。”
众人明知此宴为谁所设,却还是在今日来了荀府,若说心中半点儿算盘没有,那便全然是假话了。
——万年长公主刘晞是何等的简在帝心,若得她美言几句,那入仕之事岂不是指日可待?
是以在场众人听到刘晞的话后,大多露出了雀跃之色,不约而同地说起了恭维话。
刘晞自小便周旋在各种各样的人之间,早已练就一副八面玲珑的心肠,应对起这些场面来,自然也不在话下。
但今日她似乎有些走神了。
颜如渥丹的少年人得心应手地游走在众人之间,可眼角的余光……却总是离不开对面那位青年。
那位侍坐在荀绲身旁,绝大部分时候都保持缄默的青年。
她总觉得……自己该是认识这位荀文若的。
等刘晞把颍阴黄巾清扫得差不多的时候,卢植所在的阳翟也传来了大胜的好消息。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场叛乱得到了控制,相反,太平道作乱的规模在持续地扩大,各地的局势也在不停地恶化。
对于各地层出不穷的叛乱,朝廷终究还是无能为力。皇帝刘宏只能无奈地降下旨意:允许各地长官自行募兵,以尽早平定叛乱。
“公主,凛冬将至啊。”戏志才在知道皇帝的这封旨意后,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如是说道。
允许地方自由募兵……那么各州各郡都将拥有自己的武装部队。地方会越来越强大,中央会越来越孱弱。终有一日,中央与皇帝会彻底失去属于自己的权威。
刘晞深知戏志才的话中之意,但她只当不知,语气自若地回道:“尚在暮春,志才何必有此担忧?”
说完,她又将手中的军报递给戏志才,“南阳渠帅张曼成大败郡兵,攻杀郡守褚贡;汝南黄巾败太守赵谦于邵陵,死伤颇为惨重。长社波才部也是愈战愈勇,大败右中郎将朱俊。”
戏志才一目十行地看完军报,又将其随手往案上一搁,总结道:“汝颍的形势,是越来越严峻了啊。”
“颍阴大局已定,不知公主欲往何处去?”
“志才明知我心意,何必相问?”
她拔出腰间的含章剑,以剑尖猛地指向墙壁上的舆图。
剑尖所落之处,赫然便是颍阴旁边的长社县。
戏志才的目光在舆图上停顿了一瞬,然后便抿唇笑了笑,“汝颍黄巾的主力,大多集合在长社县。公主若能联合朱将军除去波才,则颍川可平矣。”
“志才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她蓦地收了剑,缓缓道:“卢师所想也与我同。刚刚信使来报,卢师已下令开拔,率全军往长社进发。”
“时不我待,我等今日也启程吧。”刘晞着亲卫去传了出发的命令,又望向自己帐下唯一的谋士,道:
“最近收编的那些黄巾俘虏尚不得用,接下来几日我都要亲自操练他们,便劳烦志才为我压阵了。”
率性不羁的青年略一拱手,微微笑道:“唯。”
阳翟离长社的距离,远比颍阴离长社的距离要远,所以当刘晞率众抵达长社时,卢植的兵马还在奔袭的途中。
刘晞向来没有被动等待的习惯,到达当日,便带着几名精锐开始刺探敌情。
“将军,前方似有异动。”随行的士兵听到前方传来的声音后,不谋而同地握紧了兵器,将刘晞护卫在中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围这些士兵便不再对刘晞以“公主”相称,而喜欢称呼其为“将军”。
刘晞自然对这种变化喜闻乐见——人们尊称她为公主,是因为她出身皇室;可士兵称呼她为将军,却绝不是因为她是刘宏的女儿,是雒阳的贵人。
“将军,请允许仆上前探看。”
“仆也愿往!”
“仆亦愿往!”
刘晞所带出来的这些士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见此情景非但不觉害怕,反而还都觉得这是个立功的好时机,争先恐后地向刘晞请缨。
刘晞神色闲畅地安抚了请缨的众人,又从其中挑了个较为谨慎的人前去,“便劳唐君前往了。切记,行事务必小心。”
刘晞一行人并未等待已久,那位叫唐清之的百夫长便笑着回来了。
“将军,是我们过于小心了。”他满脸憨厚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抱拳行了一礼,说道:
“前面没有任何蛾贼的踪影,弄出动静的是一匹白马。但仆顺着那马寻过去,倒是在杂草丛里发现一名受伤昏迷的己方将领。”
刘晞微微蹙眉,问道:“果真是自己人?可看清楚了?”
“回将军,仆不敢断定。但那人身着全套甲胄,看着相貌不凡,腰间还佩了铜印黑绶。”
黄巾贼连武器都配不全,自然也没有着甲的条件。况且,昏迷的那人腰间还佩了印绶……听着倒确实不像敌营之人,应该是企图突围的朝廷将领。
“既是我方将士,怎可见死不救?”刘晞思考片刻后,又点了两名士兵,“你二人随唐清同往,将那位昏迷的将领带回营地。”
将人救回营地后,刘晞又立马唤了军医前来,为那人医治身上的伤。
他身上的伤不少,且都在汩汩流着血,将身后的披风染成了暗沉的赤红色。但所幸这些伤口没有伤及要害,没多久,这人便慢慢睁开眼睛,自沉睡中苏醒过来。
乍然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男子顿时疑心自己已被黄巾俘虏,当即便怒目圆睁,要挣扎着起身。
因为他突然起身的动作,刚刚被军医包扎完的伤口又裂了开来,在雪白的绷带上映下红梅般星星点点的血迹。
“壮士切勿乱动!”
军医连忙喝止他的动作,皱眉道:“否则伤口又要裂开了。”
那人闻言一愣,惊疑不定地观察起四周的环境,这才发现不仅眼前的军医穿着玄色吏服,视线范围内的士兵也都着朝廷军的服色。
他心中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是被朝廷军的人救下了,便拱拱手,感激道:
“我乃右中郎将朱公伟帐下佐军司马孙坚,不知此处主将是哪位将军?可否容某当面道谢?”
军医便答:“此处乃万年长公主的营地。公主在率人勘察地形时,恰巧发现你晕倒在杂草丛中,便令人将孙司马带回了军营。”
孙坚听到军医的话后,很是吃了一惊。毕竟,若按常理来说,金尊玉贵的长公主与这乌糟糟的军营可完全搭不上边儿。
但他并没疑惑多久,就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了皇帝的那道旨意——以万年长公主为监军,随诸将讨伐黄巾。
见孙坚许久未曾答话,军医又道:“我等会为孙司马通报公主,但公主军务繁忙,未必会有闲暇接见孙司马。”
孙坚忙拱了拱手,向军医道谢:“多谢足下。”
听军医的口风,孙坚原以为还要等上几日,才能见到那位素以早慧闻名的长公主。但事实上,在翌日清晨,刘晞便带着两名亲卫来了他暂居的那座军帐。
因为伤势的缘故,他几次三番被军医勒令要安心养伤、不得妄动,便只好请人拿了几卷书来打发时间。
刘晞来时,孙坚正执着一卷《孙子兵法》,百无聊赖地翻看起来。帐外却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孙将军无恙否?刘晞冒昧来访。”
以刘晞位比诸侯王的长公主身份,便是进帐前不预先告知,也不会有人指责她失礼。
孙坚心中颇感熨帖,连忙撑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起身相迎,“公主快快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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