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叙话(1/2)
夜中叙话
荀彧的动作是极轻柔的。
月白色的外裳落下时,甚至没有带起半点儿微风。但伏在书案上休息的刘晞,却还是被惊醒了。
少女眼睫微颤,紧接着,便缓缓睁开了澄澈的双眼,略有些怔忪地望向来人,犹疑唤道:“文若?”
许是因为刚醒的缘故,她的声音并不像平常那样珠圆玉润,反而多了几分温软的韵味,像是江南女子独有的吴侬软语。
刚要轻声离开的青年闻言一颤,顿时像是被惊着了一样,飞快地后退几步,然后拱手长揖,十分惶恐地告罪道:“臣失礼,请长公主恕罪。”
跪坐在席位上的刘晞眸光微转,露出几分果然如此的神色。
她素来浅眠,周围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极容易被惊醒。是以她早就察觉到了荀彧的到来,只是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索性便直接装睡。
令她有些吃惊的是,往日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青年,今日竟然主动进来给她披了件衣裳。
——虽然还犹豫了半天。
但刘晞还是觉得两人的关系取得了历史性的进展,既惊且喜地放弃了继续装睡的计划,果断决定要在今晚趁热打铁,尽早将这颗水灵灵的白菜拨到自己碗里。
结果是令人灰心的:这人迅速恢复了以往的本色,那样子,简直恨不得立刻离她八百丈远。
上至皇帝,下至掾吏,这十五年来,只要刘晞有意讨谁喜欢,便鲜少有失手的。没想到头一回栽跟头,便栽了个极狠的。
刘晞拢了拢披在双肩的外裳。在感受到身边若有若无的馨香后,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挫败。
她百思不得其解地望向好几步开外的荀彧,只觉这人左边写着“油盐不进”,右边标着“软硬不吃”,脑门上还顶着四个明晃晃的大字——“敬而远之”。
“刘晞鲁钝,不知在何处开罪了荀君?”她含笑起身,拿出了十足十的仪态,彬彬有礼地伸手去扶荀彧,“可能劳君相告?”
青年看起来很想将她的手甩出去,只是碍于自身修养不好发作,只能避开她的目光回道:“臣愚拙,实不知公主之意,请您明示。”
“君子虽端方,却绝不是刻板之人。我观荀君待陈孔璋、待周围的小吏、乃至待织室的寻常宫人,都十分亲善。”
她感慨万分地叹了口气,接着道:“唯独在我面前,恭谨有余,亲和不足。我有时甚至觉得,你不愿领受我半分好意。”
她先一步托住他欲下拜的手,无奈道:“不要再说你惶恐了。”
“臣惶恐”这句话,她已经听了不下八百遍。
荀彧一噎,默默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转而道:“公主灵威赫赫,臣不敢冒犯。”
“罢罢罢,夜已深了,荀君无需在这说这些违心的漂亮话奉承我,早些回去歇息吧。”
语罢她甚至不忘道谢,“少府百废待兴,这段时日,有劳荀君为国操持了。”
眉目俊逸的文士似乎很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轻轻告了声罪,而后深施一礼,趋退离开。
他神思不属地回到了自己的小舍,枯坐半夜后,才带着满腹心事入睡。
杨柳风轻,春光明媚,那年的上巳节是个极为和煦的日子。
各家各户的少年人都踩着温柔的春风出了门,到郊外饮宴游春。朝中的许多文武重臣,也俱趁着这难得的休沐日,三三俩俩地聚在了一块踏青。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尚书令荀彧。
他婉言推拒了几个好友的邀请,然后抱着三五本并不着急的奏章,轻车熟路地穿过重重回廊,去见心中之人。
她果然是在的。也对,不论逢年还是过节,她总是将自己泡在公文堆里,任劳任怨地处理着大大小小的事务,从未有过例外。
荀彧望着她微微发怔,而后轻手轻脚地放下了那几本被他当做托辞的公文,温文尔雅地坐在了那架古琴前。
他轻轻地拨弄着琴弦。
埋首在案牍之间的那人,早就从那股淡雅的熏香中辨出来人,擡头回之一笑后,又毫不在意地任他作为。
他就像受了鼓舞一样,含笑弹起司马相如那首最著名的古琴曲。
一曲终了时,他一边平复着震颤的琴弦,一边又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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