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梦熊(1/2)
渭水梦熊
雾淞沆砀,天下皆白,苍苍茫茫的天地间,好像只剩下那座飞檐翘角的凉亭,及亭中披雅青色氅衣的刘晞。
俄而微风起,自北方而来的寒风轻轻地撩起了身上的氅衣,带来些许寒意。
但亭中女子犹似未觉。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擡起,然后自棋奁中捏起冷润如玉般的白子,将它落到石案摆着的残局之中。
旁边的红泥小火炉正慢腾腾地燃烧着,散发出暖融融热气的同时,也将甘醇的酒香氤氲得越来越远。
满是冰雪的画卷中又闯入一人。
宽袍广袖,青衫落拓;竹冠兰佩,物色俱闲。
一身青衫的少年并不像京中子弟一样满身锦绣,倒好似误入此间的野鹤一般,悠悠然地昂起修长的脖颈,好奇又警惕地观察起四周的景色。
但这只闲云野鹤,好像有点与他气质并不符的小爱好,比如——好酒。
他在湖边驻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成为“守株待兔”里的那只兔子。打定主意后,他便踩着木屐,慢腾腾地踏上了直抵湖心亭的九曲桥。
他随意地拱了拱手,朝亭中人小小一揖后,便十分自然地在刘晞对面的毛毡垫子上落了座。
“公主好雅兴。”
郭嘉怡然自得地理了理宽大的衣袖,而后便弯唇看向对面那人,先发制人地问道:
“嘉听闻公主刚刚被拜为骠骑将军,领了平凉州叛乱的差事,怎么还有闲情到这湖心亭煮酒自奕?”
说这话时,他已经擡手取了酒壶,反客为主地为刘晞倒了杯酒,然后为自己斟满。
——原来不是白鹤,而是只既狡猾又贪吃的狐貍。
刘晞在心中默默腹诽了一句,无辜道:“昨夜入睡时,忽有飞熊入梦,议者以为吉也,令我来此地寻找。”
飞熊入梦——这是关于周文王的一个典故。相传周文王在建灵台求贤之时,曾梦到飞熊入怀,占卜者以为“所获非龙非彨,非虎非罴,所获霸王之辅。”
文王遂依卜者之议,到渭水边行猎。也就是在这时,周文王遇到了正于渭水边垂钓的姜太公姜尚。
郭嘉闻言挑眉而笑,他觉得自己不是太公,而是自愿咬着太公的鱼钩上岸的鱼。
他并没搭话,而是手执黑子,与刘晞就着案上的这盘残棋对弈了起来。
但他很快又品出几分无趣,索然无味地将手中的黑子丢进了棋篓——因为这是局和棋,无论怎么下,也只是来来回回的循环罢了。
他捧起耳杯,仰头将其中的美酒一饮而尽。他的眉眼不自觉地弯了起来,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后,便愈发像只偷腥的狐貍了。
“嘉刚刚忽而想起了一句话。”他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说道:“人无癖,不可交。”
刘晞丝毫不以为忤,十分沉得住气地摆弄着旁边的小火炉,只在郭嘉望过来时,轻轻回了句,“哦?愿闻其详。”
她毫不避讳地对上了郭嘉的目光,也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他来。
眼前人与不拘俗礼、行事不羁的戏志才显然是同一类人。然而二者性情虽相似,容貌却有着极大的差异。
戏志才有着一双极为锐利的眉眼,以雁翊刀一般的目光,直凌凌地逼视着这个世间。
但眼前人却天生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明眸善睐,眼似秋水,像蒹葭最喜欢往她书房里摆的垂丝海棠一样,饶是无情也动人。
便是再冰冷无情的话到了他嘴里,也仿佛带了几分莫须有的情谊。
“嘉曾闻:无癖无疵者,亦无深情、无真气也,自然不可与之结交。”
他说完这话,便含笑放下了耳杯,直愣愣地盯着一身雅青氅衣的刘晞。
对面的公主还是没有露出一点异色。在发现这个事实后,郭嘉也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幽幽问道:“公主以为呢?”
刘晞像是没听出他话中的机锋一般,神气自若地给他斟了杯酒。
她说话时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足下所言颇有意趣。但刘晞鄙陋,在过往的十几年中,只听过‘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就像这酒一样。”她意有所指地瞟了眼石案上的酒壶,道:“美酒虽好,但若耽于此道,免不了会为人所知……”
“……然后被人拿捏?”郭嘉眉眼弯弯地打断了她的话,笑道:“不过是愿者上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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