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喜恶(1/2)
天子喜恶
起初还能看清卢植身上玄色的官服,渐渐地,玄色的官服也变得模糊,成为了一个隐隐约约的黑点,再后来,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朱色的回廊,消失在了宫殿前的长阶。
他走了,他也终究是要走的。
驻足在殿前的刘晞有些怅然,俄而又迅速收敛了这点失意的神情,一字一句地地审视自己——冰炭不能同器,水火不能相融的道理,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他要大汉江山永固,要社稷绵延昌盛,而你却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想要德阳正殿最高的那把交椅。
即便你们现在看着走在同一条路上,也终究是要分道扬镳,甚至刀剑相向的。
……其实,你们的道也不是不能兼容,但无论是卢植,还是和卢植相同或不同的士人,显然都没把你当成一个合乎法理的皇位继承者。
他当初之所以愿意花力气给你创造机会营建声望,不过也就是起了像吕不韦一样“奇货可居”的心思。
吕不韦看重嬴异人的不凡,遂尽力资助、全心扶持,以期日后百倍千倍的回报;而卢植看重你展露出来的能力与手段,才会努力为你创造机会,以期实现自己的抱负。
真要说不同,也就是吕不韦为个人利益着想,求的是一己之身的功名利禄;而卢植心怀天下,所思所想都是为国为民,想要通过你影响皇帝、影响朝堂、影响天下。
但归根到底,你也不过是他选中的一个“奇货”罢了。
为何要怅然?你是舍不得往日的情分,不忍与他殊途?还是说,你透过他联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人……
“公主,公主。”奉命来引路的小内侍见他久久没动静,只好出言提醒。
刘晞很快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浅笑道:“倒是我的不是,又在这儿耽搁了。内官这便引路,带我去见父皇吧,可别让父皇久等了。”
“是。公主请——”
皇帝寝殿是一如既往的奢靡,不过同以前相比,这座大殿好像比从前多了点别的气息,烦闷压抑,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内侍的传唱声落下后,刘晞便整了整衣衫,不紧不慢地行至堂中撩袍屈膝,举手加额,随后拱手至地,重重拜下。
“儿臣刘晞幸不辱命,现已平定凉州叛逆,归来拜见父皇。”
“我儿……咳咳咳……”皇帝听到声音后似乎很是高兴,想笑着招呼这个许久不见的女儿上前,可却只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声。
许久之后,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方才停下来。皇帝的声音透过重重的帘幕传了过来,“白泽,怎么不近前来?”
“儿臣满身风尘,唯恐惹了父皇不悦。”
“你为国奔波,我怎会快上前来,让为父瞧瞧。”
“是。”
刘晞听话地起身,在内侍搬来的席位跪坐下来,再次拱手一礼。
“白泽……白泽初初凯旋,大胜归来,怎么瞧着却有些郁郁?”
“父皇……”刘晞这才擡起头,眉眼却还是低垂的,闷闷回道:“儿见父亲面色憔悴,心中感伤。”
皇帝对此很是受用,挣扎着便要撑起身体。跪坐在床榻旁边的刘晞忙伸手去扶,又从旁边拿起两个软枕垫在他身后。
“还是白泽贴心。”皇帝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又笑着握住刘晞的手。
那股压抑沉闷,活像腐烂物的气息便离刘晞越发近了,直让她怄得慌。
这身血肉确实是他给的,但他不是真正的父亲。
她的父亲有温暖的怀抱,有至善的真心,她的父亲对她抱以最纯真、最美好的祝福,愿意将厚厚的一本《诗经》翻得皱皱巴巴,只为了给她取一个好名字。
她的父亲或许正倚薄暮的黄昏里,殷殷地等她回家……
“白泽高了不少,但仿佛瘦了些……这两年在凉州辛苦了。”
白泽,白泽,王者有德时乃现。他将自己当成为政有德的有力象征,当成家国太平的祥瑞之兆,当成维系统治的得力工具。
……却唯独不曾将她当成真正的女儿——她的身量早就长开了,近几年并没什么变化。
刘晞一嗤,随即又扬起一抹浅淡的笑容,“为父皇分忧是儿臣之幸,怎会觉得辛苦?”
皇帝对她一如往昔的谦顺态度十分满意,心情极好地拉着刘晞问这问那,末了又交代道:“朕进来身体不适,一见那帮整日之乎者也的朝臣便头疼。”
皇帝捂住胸口喘了会气,接着道:“白泽既回来了,便多为朕看顾着些吧。”
刘晞闻言肃然,立即便做惶恐之态,欲起身请罪,却被皱眉的皇帝阻了下来,“无需有什么顾虑。这满朝的公卿,我也只信得过我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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