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争落幕(1/2)
纷争落幕
着白袍的女子拢袖躬身,翩翩一礼,而后便完全无视了殿中严阵以待的羽林卫,从容擡腿往德阳殿深处走。
披坚执锐的羽林卫愣了一瞬,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咬牙将手中的武器再次递出一寸,全神贯注地对准殿门的方向。
刘晞身后的并州兵见状,立马捏起羽箭,将手中的弓弦拉成满月之状。
新一轮的战斗,似乎一触即发。
浓厚的硝烟味席卷了德阳殿的每一个角落。
殿中公卿本就提心吊胆,此时在这凝滞的对峙之下,更是屏息凝神,生怕自己什么时候的呼吸声大了点,就沦为了神仙斗法之中的冤死鬼。
刘晞微微擡手,示意身后的士兵暂且放下弓箭,开口说出今日到场后的第一句话。
“勾结朝臣,笼络禁军;挟持百官,滥杀重臣;威逼天子,迫杀国母!敢问袁太尉,汝南袁氏,今日是否已经有了谋逆之心?”
“臣万万不敢。”袁槐面沉如水,冷冷应道:“今日聚集诸位同僚在此,只是想诛奸佞、正乾坤而已。”
一道嗤笑声落入殿中,将本就暗含波涛的水面搅得更加浑浊。
“诛奸佞?为何你却将刀尖对准皇室、对准百官?”
“我观太尉并不想整顿乾坤,只是想乾坤独断罢了。”
那些尖利的刀枪剑戟一到她手上,就仿佛没了锋锐之意,变成一把把无用的钝器。
她轻飘飘地拨开了那些寒光湛湛的兵器,一路畅通无阻地踏入德阳殿。
袁槐并不敢下令进击。
如果真的在群臣百官面前明晃晃地攻击皇室公主,那么刘晞所说的谋逆大罪,便真的要落在汝南袁氏的头上了。
其实若他现在手上有足够的兵马,那么自然不用忌惮刘晞和那些议论——绝对的强权之下,有着绝对的顺服。
可很显然,他现在的兵力远远比不上刘晞。一旦谋逆作乱的罪名落到袁氏头上,那么家族必然要付出惨重的损失。
他心中再不平,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晞入场,眼睁睁地看着她毁了自己满怀心血的布置。
列于殿中的朝臣们自发地为刘晞让出了一条道。偶尔擡头时,却总会将探究的目光落到这位公主身上。
刘晞早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凝视与打量。这样无关痛痒的目光,甚至不能她的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她神色恬然,举止自若,平静地穿过人群,登上御阶,又站在天子身前。
跟着她进殿的并州将领未曾僭越,分别立于御阶之下,拱卫在侧。倒是医官在皇帝的呼喊下,战战兢兢地登上了台阶,为气息奄奄的何太后诊治。
刘晞向皇帝拱手一礼之后,便南面而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底下的朝臣。
“袁槐,本朝有纲纪有律法,掌诉讼廷狱的廷尉府也非虚设。纵是朝臣有罪,也自会由有司查办。”
“览查古今,可曾有过未审先杀的道理?”
袁槐恨恨地咬紧下唇,直至尝到血腥味,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牙齿——若今日她不曾到这儿来,有谁敢不惧刀兵提出质疑?何氏谋反之罪将盖棺定论,他会是顺理成章的辅政大臣!
“外戚何氏谋杀先帝之事证据确凿,死有余辜。先帝之死浮出水面,公主不为此开怀便罢了,怎么反倒为罪魁鸣不平呢?”
刘晞的目光犀利而锋锐,将那张端丽的脸也衬得攻击性十足。
“到底是何氏罪有应得,还是你袁槐欲铲除异己、一手遮天?”
“又是何来的证据确凿?就凭这几名寒微之人的证词,你便要杀害大将军,逼迫当朝太后自尽?”
她话锋一转,语调铿锵地提出质疑,问道:“焉知这几人不是在你的威逼利诱之下,才答应做伪证?”
袁槐顿时气急败坏,失声怒斥道:“你……你!”
自说了证词之后,便默然无声的证人红英闻言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信号一样,幽幽擡起头来,猛地冲到御阶之前,哀嚎道:
“陛下明鉴!公主明鉴!妾只知那夜太后思念兄长,故而召大将军入宫一叙,其余一概不知。”
“是太尉抓了妾的家人要挟我,令我在殿中一定要如此说词,否则……否则,便要让妾与家人在地府相逢!”
小宫女的话落下后,事情的走向便越发扑朔迷离了。不少人的目光,都在袁氏叔侄身上来回徘徊。
袁术被突然翻供的宫女气得头顶直冒烟,恨不得立马将这个无信无义的宫女就地正法——这样看来,似乎更有几分可信度了。
比起年轻气盛的袁术,他的叔父袁槐显然更沉得住气。他厉声呵止了自己的侄儿,阴沉沉地盯着被并州将领张辽护在身后的宫女红英。
一身帝王礼服的刘辩并没理会这厢的唇枪舌剑,他将自己全身的心力都放在了自己的母亲身上。
他啜泣、他啼哭、他呼喊、他祷告……他拼尽全力地抓着母亲的手,一遍遍地祈求她留下。
可她的气息终究是一点一点地弱了下去,直至完全湮灭。他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听到医官担忧又无奈的叹息声。
“陛下,节哀吧,太后已然殁了。”
母亲的手不再温暖,而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凉丝丝的寒意透过母亲的手,慢慢钻进了他的骨髓,少年皇帝终于意识到:他的母亲离开了。
他的母亲死了,死在了他的面前。而逼死母亲的凶手还道貌岸然地立在朝堂上,指责母亲和舅舅罪有应得!
他满脸泪痕地冲向前方,死死地拽着刘晞的衣袖。
“阿姊,阿姊……袁槐杀了母后!杀了舅舅!”
也就是在这时,殿外又一次传来洪亮的通报声,“报——”
“启禀陛下、公主,虎贲中郎将王越已带兵擒拿了击杀车骑将军的袁绍。”
最后翻盘的希望也被打破。袁槐一时不察险些踉跄倒地,所幸被袁术扶了一把,才免去狼狈。
“阿姊,袁槐……袁槐他杀了母后!”
皇帝饱含愤慨的控诉声传遍大殿时,袁槐讥诮地扫了一眼声音的主人。
皇帝双眼赤红,几欲滴血——袁槐知道,那双眼里正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袁太尉忽然低下了骄傲的头,既悲哀又不甘地抿唇一笑。
事到如今,他若还不知道自己落入了旁人的圈套,那么也就枉费在宦海中沉浮的这些年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费尽周折地操控外戚与宦官内斗,想稳坐高台、得取暴利。却从未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辛苦筹谋,百般费心,到头来,竟沦为了别人案板上随意摆弄的棋子!
“真是高明啊……”
不费吹灰之力,就除去了外戚,除去了宦官,除去了在法理上拥有干涉朝政之权的两位太后……除去了势力深厚的一位三公。
哦,她还凭此收获了百姓口耳相传的孝顺名声,收获了小皇帝愚蠢又可笑的信任。
“……真真是高明极了。”
袁槐自言自语的声音低得近不可闻,只有站在他身侧的侄儿袁术听见了他的呢喃声,疑惑地瞧他一眼。
袁槐没有要给他解惑的意思,蓦地拔出了袁术身上的佩剑。
“陛下!”骄矜自傲的太尉一反常态地撩袍跪了下来,朗朗陈词曰:
“孝子杀身以事其亲,忠臣杀身以事其君,盖古今之至理也,故而舜不避涂廪浚井之难,甲生不辞姬氏谗邪之谤[1]。臣岂敢忘斯义?”
“今自知见弃于君,不敢再茍活于世,所幸祸国奸佞已除,臣已无憾,愿杀身以解君怒!”
血溅金殿。
刘晞淡淡垂眸,在心中道了句可惜。
若袁槐活着,她便能借今日之事,好好敲打敲打汝南袁氏,乃至其他世家。但袁槐来这么一出自刎,反而让她不好动手了。
她安抚了既悲且怒的皇帝,随即便敛容正色,高喝道:“袁槐已然自刎谢罪,尔等还要继续冥顽不灵、作乱犯上吗?”
“尔等若此时束手就擒,陛下尚可从轻发落!”
听到兵器稀稀疏疏落地的声音后,精神高度紧绷的公卿大臣们总算松了口气。
袁术虽心有不甘,可也知大势已去,此时负隅顽抗只会让形势更为恶劣。
殿外等候的并州兵在丁原的指挥下一拥而上,牢牢监管着缴械投降的羽林卫。
今日这场由汝南袁槐发起的闹剧,终是以袁槐自己的死画上了句号。
“将袁氏之人关入廷尉府,押后待审!”处理完袁术、鲍鸿及参加此事的羽林卫之后,刘晞温声叹了口气,目光柔和地望向刘辩,示意他松开自己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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