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之师（1/2）
天子之师
送走丁原之后，刘晞也没得到想象中的安宁，因为皇帝宫中的小内侍又一次来传旨：召万年长公主觐见。
即便公主才刚刚还朝，但满宫的人都在这短短几日里，对长公主与陛下姐弟情深这件事情深信不疑。
谁不知道，陛下最倚赖公主，一有什么稀奇玩意儿，便一定要与公主同赏！
“不知陛下召见我，所为何事啊？”
昨日邀她用膳，前日请她叙话，大前日要请她赏灯……今日要是再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来耽搁她手上的政务，那她的耐心便真的要消磨殆尽了。
刘晞接了口谕，笑吟吟地立在原地，拱手向来传旨的小内侍打探皇帝的意思。
“陛下……陛下今日读书时有所疑惑，欲请公主解答。”
得，看来前两日的委婉劝谏还是有些作用的。这不，今日刘辩都知道用求学来做借口了。
刘晞脸上的笑容不变，眉眼弯弯地伸手道：“既如此，那便请内官带路吧。”
一刻钟后，刘晞坐在德阳殿的东室，静静地听着皇帝乱七八糟的闲话。
她知道现在的皇帝很没安全感。自从那日袁槐兵谏，皇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一点点死去之后，便常常惶然不安。
这种惶然促使着他不自觉地寻找依赖，寻找陪伴，寻找心灵的慰藉。而自己这位救他于危难的血脉亲人，完美地符合了他心中所有的期望。
这本来是件双赢的好事：皇帝收获了想要的安慰，而她收获了皇帝最大可能的信任。
她之前也一直认为这是件好事。但她现在一想到崇德殿堆积如山的奏章，便觉得郁闷极了。
“阿姊，这是膳房今日新做的糕点，你快尝尝。”
皇帝擡起头来，用那双清莹澄澈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刘晞。
就是这双清澈的眼睛，让前几日的刘晞起了恻隐之心。想着他刚刚经历丧母之痛也是可怜，如了他的意，在这多待会儿也不是不行。
“阿姊快尝尝，这个糕点很甜的。”
刘晞浅笑，依言从精致的碟子里，拈起一块点心。说实话，她并没尝出糕点的甜，倒是忆起了昨晚所喝汤药的苦涩。
但在皇帝期待的目光中，她还是有些轻轻地点了点头，温声道：“陛下今日召臣前来，不是为答疑吗？”
当随意胡诌的借口被人点出来时，刘辩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开始支支吾吾地为寻找托辞。
刘晞就这么坐在原地，看着他用十分蹩脚的谎言去描补借口，又笨拙地企图转移话题：
“阿姊阿姊，宫人们都说阿姊是天生的常胜将军，在战场上无往不胜！阿姊能给给讲讲战场上的逸闻趣事吗？”
刘晞慢条斯理地从刘辩手中拽出自己的袖子，语调温润如春风，“陛下真想知道疆场上的事吗？”
“自然！”皇帝的眼睛微微睁大，殷殷期望地看着刘晞道：“阿姊能为我讲讲吗？”
谁也不知道，一直秉持随性亲昵态度的万年长公主为何拘谨起来，规规矩矩地离开座位，行至堂中躬身一礼。
但在这样严肃的氛围里，皇帝刘辩确实懵懵懂懂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恕臣直言：疆场之上，没有陛下想听的逸闻趣事，只有连绵的战火，沉重的硝烟，残碎的血肉，遍横的尸体，只有数不尽的离人泪，流不完的赤色血！”
“战场之上，也没有能无往不利的将军，只有饱受苦难的黎民。他们将辛苦耕作的粮食充做军粮，他们将至亲至爱的亲人送上战场，都只不过是求个安泰……”
满腔郁愤在触及刘辩单纯无知的眼神时，又顿时风消云散——与他说这些做什么？
刘晞抿唇，妍雅的面容上满是自嘲之意。
“是臣多嘴了。”刘晞小小一揖，道：“不过臣还是想再多嘴几句：
“雄姿英发的英雄固然可亲可敬，但陛下往后在读书读史时，也莫要忘了掩于青史卷下的累累血泪，藏于后土之下的皑皑白骨。”
“臣告退。”
未等皇帝挽留，刘晞便拱手一礼，转身离开，即将走出德阳殿前的回廊时，正与往这边来的刘协迎面撞上。
“弟见过阿姊。”八岁的陈留王弯腰行礼时，礼节无一丝一毫的错处。
刘晞还礼，温温和和地问道：“协弟是来寻陛下吗？”
“正是，我想去向皇兄请命，到文陵为父皇守陵祈福。”
刘协擡头说话时的神情，与里面的皇帝有些相似。刘晞望着这个八岁的弟弟时，不知不觉地便又想起了皇帝那双过分干净的眼睛。
那样澄明剔透的眼神，可以出现在天底下的任何一个人身上，但这个人绝不能是掌生杀大权的上位者。
与里面那位皇帝比起来，这位年龄几乎小一轮的弟弟，无疑更符合皇家的身份，也更符合刘晞对对手的标准。
“协弟想去守陵？”她的话似乎带了些叹息的意味：“皇陵可不比汉宫繁华舒适，阿弟可想清楚了？阿弟孝顺是好事，但若因此苛待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你可想清楚了？”
年幼的孩童拱手行礼，声音坚定非常，“弟心已决矣。”
刘晞含笑弯腰，轻轻地将刘协鬓边的碎发撇到耳后，“协弟既已做下了决定，那便去向陛下说明心意吧。我还有琐事缠身，便不与你同去了。”
待刘晞回到崇德殿后，便见戏志才不知何时已侯在了殿外。
“志才，下次直接入内等候便是。何必同我这样生分？”
戏志在发觉她后便开始拱手行礼，闻言哑然——她明明知道自己的顾虑。
“主公……”
刘晞不答，只拿那双清亮的眸子一语不发地瞧着他。戏志才很快便败下阵来，无奈行礼道：“唯。”
“随我入内吧。”刘晞瞟了一眼他手里拿的奏疏，问道：“今日可有什么亟待解决的急事？”
“并无。”
“那便好。”刘晞淡淡答了一句，忽然又冷不丁地问道：“志才，我为你寻个弟子如何？”
“主公何意？”戏志才眉梢微皱，直觉这不是什么好差事。
“当今陛下，应该不至于辱没了你的才识……应该？”
戏志才这才明白，原来自家主公口中的弟子竟是指现在那位小皇帝刘辩。
“主公莫要说这些玩笑话了，您明明知道我并不擅经义。”
“怎会是玩笑话？”即便戏志才不擅经义，去教小皇帝读书也是绰绰有余了——刘辩什么水平，她这个做姐姐的还会不清楚吗？
“罢了。”刘晞见戏志才始终皱着眉头，便也不再勉强，道：“中书台事务繁忙，志才确实无暇抽身。”
她拍了拍戏志才的肩膀，笑道：“熟读经义的儒生俯拾皆是，志才这样的运筹帷幄之才却不可多得，你可莫要妄自菲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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