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制昭阳(1/2)
建制昭阳
离开并州大营后,刘晞并没马上回宫或回府。她此行本就打算再到孙坚部所驻扎的地方看看,或者更确切的说,她打算去看看赵娥手中的女兵。
她弃了华贵的戎车,转而转了马匹,与虎贲中郎将王越一同驱马往孙坚、赵娥二人所驻扎的营地。
路途行至一半时,端庄的长公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侧身问落后自己半个马身的人:“经过上次袁家的事后,虎贲卫与羽林卫都有了不少空缺吧。”
刘晞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人接管羽林卫,便索性给王越赐了符节,让他暂领。
“正是如此。”王越拱手道:“羽林卫损伤颇大,但臣已经开始着手,从北军五校中挑选精锐者充入羽林军了。”
从北军五校中挑选精锐士兵充入羽林,这倒的确是个好办法,起码中央禁军的战斗力能够得到基本的保证。
然而刘晞思索片刻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王师所言的确是个好法子,但我以为,还是从西北六郡中擢选良家子入充实羽林卫较为妥当,这本也是本朝的传统,不是吗?”
所谓西北六郡,是指凉州的天水郡、陇西郡、安定郡、北地郡,以及并州的上郡和西河郡。
按汉朝惯例,六郡良家子确实是组成羽林军的重要人员。
王越对此并无意见,他当初也考虑过这个想法,但又害怕擢选良家子的过程过于漫长,无法及时补充人员,以致疏忽了宿卫禁中的职责。
故而便想从速解决此事,从驻扎在北宫附近的北军五校中挑选合适的士兵。
“凉州与并州近些年都不怎么太平,甚至常年战乱,动荡连连,其士民对朝廷恐怕多有不满。”
刘晞稍顿,叹道:“此举虽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但多多少少也能施恩于二州子民。”
“还是公主深思熟虑。”王越深觉她的话有理,出言赞同道。
刘晞微微弯唇,算是接下了这句奉承话,接着道:“虎贲卫的损伤,恐怕也并不算小,王师欲如何应对?”
“臣愚钝,并没想到适宜之法,但在私心里……臣想从烈士遗孤中挑选合适之人。”王越的声音有些沉重。
“此为善政。”刘晞率先肯定了他的想法,“将士们为国捐躯,便是于国有恩。朝廷理当尽己所能,对他们的遗孤照料一二。”
她话锋一转,“但王师应该也知道其中困难。少年们即便因父辈的缘故对军事有所涉猎,但到底年少,若不悉心教养几年,恐怕还当不起大任。”
“正是如此啊。”
“我倒有合适的兵源。”刘晞眉尖微挑,“我前些年在凉州办了所学宫,近几年也算是办得不错。里面的学子兼习文武,也擅骑术。”
“私以为,可派人到学宫去挑选优秀的学子,选入虎贲军。王师以为呢?”
“公主思虑周全,臣自然无有异议。”
在接下来的路途中,刘晞又与王越仔细商讨起了收养烈士遗孤的事情。
直至行至大营门口,远远看见孙坚和赵娥的身影后,刘晞才堪堪止住了话头。
她轻拍马腹,稍稍提高了速度,笑着行至营门之前,继而滚鞍下马,扶起单膝跪地的孙坚及他身后的赵娥,又示意两人身后的将士无需多礼。
“文台军务繁忙,就不必耗费时间在这儿陪我了。”刘晞温言道:“我随维桢随意走走,便要打道回府了。”
孙坚会意离开,而赵娥则知情知趣地充当引路人,带着刘晞视察部下的女兵。
其实刘晞已然从军报之中得知了女营的基本情况——赵娥确实是个有潜力的将才,不仅成功收服了来自凉州的那些女兵,甚至还在上党之行中扩大了队伍。
“维桢以为,一支军队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刘晞一边观察着女兵们的行为举止、精神面貌,一边出言询问道。
“窃以为,是一军主将,是一军军旗。”
在现在的战争中,若是主将身死,军旗倒下,都是对士气的沉重打击。
赵娥所言,并无错处。
刘晞颔首笑道:“对,也不对。若按我的想法来看,只有一支军队有了共同的荣誉,有了共同的信念,有了共同的追求,才能真正成为一支军队。”
赵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当刘晞亲手将那面写着“昭阳”二字的军旗交到她手中时,她心中确实感觉——有些东西似乎正在发生改变。
华美的灯盏高低错落,明亮的烛火灿灿燃烧。
莹莹火光照亮了万年长公主娴静的脸庞,以及她手中执着的奏疏。
夜间的风嬉皮笑脸地闯入殿中,将原本平平静静的明烛吹得摇摇晃晃。这时候,着宫装的蒹葭便悄声上前,静静地用银针去拨弄灯盏上的灯花。
待公主书案上的奏疏慢慢见底时,柔婉的女子便温柔地出声询问:“公主今夜是回府,还是歇在宫中?”
被她问及的人不着痕迹地动了动略微酸痛的手腕,思索片刻后答道:“还是就歇在内殿吧,我待会儿还想到台署那边儿去看看。”
她瞧了眼殿外的天色,微微有些懊恼,“时辰似乎也不早了,现在就去吧。”
蒹葭未曾出言相劝,只提了灯笼,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与先帝在位时相比,如今各府各署的风气无疑好了许多。起码刘晞近来再不曾看见,有谁敢在值夜时玩忽职守。
——拿小吏们的话来说,近来的风声正紧着呢。
新任的司隶校尉和廷尉可都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主!短短一月之间,有多少失职渎职的官员遭到了司隶府的弹劾,有多少自矜自傲的贵戚大员被抓进了廷尉狱。
就连京中勋贵豪强都夹紧了尾巴做人,他们这些位卑言轻的小吏哪还敢放肆?
“今晚在尚书台值夜的官员,依旧是荀侍中吗?”行至长廊时,刘晞忽而擡手拦下个匆匆忙忙的小吏,轻声问道。
小吏有些惶恐地见了礼,随即弯腰答是。
“自去忙吧。”打发走小吏之后,刘晞什么也没说,慢悠悠地在尚书台几个重要的府曹转了一圈后,方才变了方向,径直往尚书们值夜的地方迈步而去。
刘晞在夜间视察工作时从来都是隐去行迹,也不让人通禀,故而坐在阁中的荀彧是等人到了门口,才发现刘晞又来了尚书台。
“明公来了。”青年的脸上浮现出几缕笑意,翩翩有礼地拱手作揖。
刘晞将人叫起,又下意识将目光放在了眼前人身上。
说来也真是奇怪,同样是案牍劳形、熬更守夜,怎么偏他就永远是这般清贵矜雅的样子,看不出半点疲乏。
“文若,为何我每次到这儿,都是你在值夜呢?”明知故问地问了这么一句后,刘晞故作叹息,接着道:“若非知文若性情,我定要以为你受了同僚的排挤。”
阁中的书佐闻言默默为其他几位尚书掬了一把同情泪。哪是侍中遭人排挤,分明是他自己主动揽了旁人的差事……
荀彧哑然,哭笑不得之余,又觉五味杂陈。
也是在那日复试事发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这看似花团锦簇的大汉朝廷,到底隐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污秽。
他愧疚,他愤慨,却也无可奈何。当铺天盖地的浪潮迎头拍下时,他见识到了汪洋的浩大,也见识到了自己的渺小。
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尽可能将这块尚书台变得干净些,再干净些。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可雌蜉不也有妄图撼动大树的勇气吗?
他想为这方天地尽一份心力,也想……为她尽一份心力。
但这到底是自己的私心,若因此牵连了无辜的同僚,便是自己的罪过了。
“诸位同僚皆是兢兢业业、忠于王事的耿耿之士,明公多虑了。”他堪称急切为自己的几位同僚辩解了几句,又用悠悠扬扬的声音款款答道:“只是明公来时,彧恰巧在罢了。”
事实如何,刘晞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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