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战事（1/2）
并州战事
明月似冷霜，照见人如画。
当乘车回府的刘晞瞥见天上的新月时，后知后觉地记起……这已经是戏志才离开的第七天了。
“今日是志才的头七，是吗？”
蒹葭轻轻点头，“公主要去看看吗？”
时下的人们总是相信，逝者的灵魂会在这天回到自己从前居住的地方，在见到自己的亲人故旧平安幸福之后，才会放心离去。
“去吧，我想去看看。”
于是驾车的御者缓缓掉转了方向，慢慢地驶向戏志才的府邸。
抵达目的地后，刘晞自行撩开了轺车的帘子缓缓下车，“我进去上柱香便回来，你们不必随我进去了。”
戏志才不喜应酬，不喜喧闹……故人其实并不喜欢同不必要的人打交道。
“公主当心。”蒹葭放弃了劝说的打算，只皱眉等在马车旁边。
府邸里很安静。就算是在白天，也很少有人来吊唁这位出身卑微、品秩也不算高的中书仆射，更何谈是这样的深夜。
这座宅子确实是安静极了，就连来往的仆从都少得可怜。因为府邸的主人无妻无子，无亲无旧，孤零零地离开之后，似乎将府中为数不多的生机尽数带走了。
刘晞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昔日的正厅，如今的灵堂。
堂中年迈的仆从非常惊讶，慢了半拍才记起将香交到这位深夜前来的访客手上。
从进门到上香，从施礼到离开，刘晞在整个过程中都保持着沉默。
垂眸踏出灵堂时，正好与匆匆前来的荀氏叔侄遇上。
“此间事，多赖二君操持。”刘晞率先拱手一礼，“有劳了。”
对面两人连忙还礼，异口同声地表示这是分内之事。
荀彧微微擡头，征询似地望向刘晞，接着道：“明日某会派人护送……志才的棺椁回乡。”
安土重迁，落叶归根，向来是人们不变的追求。
“如此甚好。”刘晞颔首应道：“多谢文若、公达。”
“若有何事不便需我援手，请遣人直接告知于我。”她小小一揖，“若无他事，我便告辞了。”
她循着来时的路，一步步地离开这座府邸。
清风拂过，吹起满地的花叶。
与此同时，一阵轻微的眩晕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不知多少次在沙场纵横的将军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无伤大雅的小恙，依旧迈步往前。
那种眩晕便报复似的扩散开来。眼前好像被人蒙了一块黑乎乎的布，什么也看不清。
刘晞顿觉不妙，胡乱地伸手去碰旁边不知年轮的槐树。
天边不知何时竟又落起雨来。细小的雨滴带着秋的萧瑟，冬的寒凉，一起向槐树下的女子奔袭而去。
模模糊糊的意识开始责怪起了之前鲁莽的自己，不该拒绝身边之人跟从的。
环佩叮当的玉石相撞声，伴着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熟悉的声音便传进耳中。
“明公？”
风和雨的气息被隔绝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馥郁的馨香。
那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渐渐消弭，可就在下一刻，胸中便出现了浓重的烦闷感，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刘晞拢眉，在冷冷的月光中望向偏向自己的那把伞，以及执着伞的人。
他们现在靠得很近。
所以她清楚地听到了青年擂鼓般的心跳声，看到了他焦急的神色，以及他眼神中，那还未来得及掩饰的——情意。
他喜欢我，刘晞如是想道。
原来如此。
果真如此。
……但这很不应当。
她收回撑在槐树上的手，用与往常无二的声调开口，简简单单道一句：
“有劳。”
从对方焦急的神色之中，她就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差，故而她绝不能在这儿多留。
“公主——”
蒹葭的声音出现得非常及时。
刘晞在心中松了口气，再次与荀彧道一声谢，便钻进了蒹葭的伞里。
蒹葭在看清她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后，立马吓了一大跳，急声道：“公主，您……”
“别声张。”
蒹葭便闭上了嘴，只是用自己空闲的手去搀扶身边的人。
好在这段路并不算长，她很快就扶着刘晞回到了轺车。
蒹葭忙坐下来，用丝帕细细地擦拭刘晞额头上的汗珠。
“别担心。”
脸色苍白的公主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了她一句，蒹葭不知自己该作何感想，五味杂陈地咬着下唇。正要回话时，却见说话的人慢慢地阖上了眼，竟是昏睡了过去。
刘晞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公主府的卧室。身上被雨打湿的衣服也早就被换了下来。
这会儿的她已没了头晕乏力的感觉，便没唤身边的人，打算自己坐起身来。
一颗蓄着长须的脑袋蓦然出现在屏风处。
“南阳张机，拜见长公主。”
张机，便是刘晞之前派人苦寻的名医张仲景。当初全力寻找的名医没用到戏志才身上，反倒用到了自己身上，这的确是刘晞始料未及的。
“公主今日晕倒，只是因为您未按时用膳，未及时休息，致使身体过于疲乏，并无大碍。”
“劳烦先生……”刘晞话还没说完，就被张仲景直接打断。
“但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机或许也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当讲不当讲”，未等刘晞回答，便又拱手道：“公主是习武之人，身体本要比常人康健不少，但从脉象上看，您的脾脏有些虚弱。”
“究其原因，或许不在表症，而在于内心。”
刘晞无可无不可地坐在床上，对医者的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某斗胆相问：公主平常是否少眠多梦、食欲不振，且常常出现低落的情绪？”
刘晞眉梢微挑，笑着反问道：“先生以为呢？”
张仲景显然很相信自己行医多年的经验与能力，径直说道：“先人曰：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1]。”
“公主若总是忧思郁结、心情不舒，恐将因郁致病。此非福寿绵长之兆，望公主能及时舒缓心情，长乐无忧。”
同在内室的蒹葭在听到那句“非福寿绵长之兆”后，浑身一颤，差点失手打翻案上的汤药与白粥，既惊且惧地看着刘晞。
刘晞对此不置可否，声音里似乎还带着善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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