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2)
给父母各买了一件棉大衣,父亲喜欢喝酒,回家前,我找贵州的同行从仁怀市茅台镇托运了两瓶茅台带了回来。母亲把行李拿到我的房间,归置妥当,父亲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我跟着进了房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屋子里的摆设没变,连书桌上当年我离开前拼到一半的波音客机模型还挂在那儿,在这熟悉到如同自己的影子般的空间里,时间的概念突然变得很模糊,我仿佛还能看到房间里被定格的各种身影,有趴在床底找弹珠的,熬到深夜拼模型的,靠着床沿练唢呐的,站着的,躺着的,笑着的,发呆的,交错重叠,一下子充塞了脑海,连光影深处的夏夜气味都变得那么真实。
床头摆着一人多高的机器猫玩偶,我忙走过去抱起来伸手摸进它肚前的兜里,掏出一沓信。我嘘了口气,还好都在。这些都是高三靳阳生病住院时给我写的信,一个月,十五封。也许就是在那段没有靳阳陪伴的日子里,读着他的信,依然能感觉到他在身边的温暖。
我对他如此依赖,是习惯?还是喜欢?我自己都没办法参透。那时无论发生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靳阳。
生命的奥义无法言喻,这四年,我就这么稀里糊涂走过来,没了他的关心,没了他的声音,没了他的气息,甚至都快忘了他手掌的温度,忘了他欠扁的挑逗。
只有被摔下悬崖的雏鹰才能学会飞翔,这是自然界的法则。我消失了四年,自己往悬崖冲去,尽管现在飞得不高不稳,但终于可以看见这样的结果——我已经不需要他们的呵护。
“房间每个星期都会打扫一次,平时不会让人进来,东西摆放都没变。”母亲见我捧着信发呆,就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拿起夹在床头的减肥计划表在我眼前晃了晃,“还记得么,那时你高三毕业,还信誓旦旦说减肥,还把计划表做成日历。”
我笑笑,把信塞回机器猫肚子里,
“妈,如果我不回来怎么办?”
母亲嗔怒地敲了一下我的头。
“都怪我们当时把你管得太紧,一心想给你规划这个,安排那个,到头来全是白忙活,也没问问你的想法。”
“现在不挺好么,你们就当把我放养,我这不也活蹦乱跳回来了。”
“你走后,最痛苦的其实还是你爸。”
“他?”我想起给家里打的最后一个电话,他一句话没说就甩了,到现在我依然能隐隐感受到那一刻心中的刺凉。
“你跟你爸一样的牛脾气,都倔得很,你说他大半辈子都在部队,习惯了用纪律来约束自己,去管制他人,对你,更不例外。”
“嗯。”我转头看看床头上放着的唢呐。
“你说你一个孩子,考上大学不去上,非要出去闯荡真的让我们无法接受,你爸他是气坏了,哪个父母不想孩子有个敞亮的未来?我们都想着,你一个人出去能混出个什么样,这不是糟蹋自己的青春么。
你爸当时是做的不对,他知道因为他的臭脾气把你逼得连家都不回,也不再跟我们联系以后,最难受的还是他啊!”
我心一凛,后悔自责在心底翻滚搅动。
“你爸比你还愣,一句话他可以憋半天最后还是咽在肚子里,他心里的愧疚从没对别人说过,他那么好面子一人,在你走后第一个生日请了一大堆人,醉得一塌糊涂,在给你吹蛋糕时哭得跟个小孩儿似的。”
母亲声音哽咽了,本来放松的心一下子收紧,想起刚才跟父亲的拥抱,想象着父亲为了我的事自责喝醉,心就像被狠狠捏住,痛得快要窒息。
门铃响了,我走过去开门,看见父亲拎着两箱啤酒,后面跟着大姑、二姑、二姑父,乍然一看竟然有了些许生疏的感觉。还有一个父亲部队比较要好的哥们,满脸胡子,长得憨憨胖胖,已经四五十的老家伙——文伯伯,现在是省军区副司令员。
文伯伯是我父亲越南自卫反击战的战友,一起从枪林弹雨中杀出来,看着我长大。
文伯伯喜欢把我抱起来坐在他的腿上,用头顶着我的肚子往地上倒,我小时候特别害怕,一被他抱住就求饶。
我叫文伯伯也叫二爹,他喊我丸子,但是我稍微长大一点母亲就不让我叫了,说把二爹的婚姻给叫没了,文伯伯结过婚,没有孩子,离婚已经快二十年,一直单着身。
小时候我最常问的是:
“二爹,你为啥没有老婆。
“你为什么没有孩子。”
“你喜欢丸子么?”
文伯对于前两个问题一直避而不答,回答最后一个时,他开心地笑着,抱着我在我脸蛋上亲了又亲说:“喜欢,二爹最喜欢丸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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