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2)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真相
霜降,天寒。
城墙之下,大军整装待发,城里城外围满了送军出征的百姓队伍,一个个提篮挎兜,箪食壶浆。
老母亲送儿子出征,泪眼婆娑;媳妇送丈夫出征,欲语还休;老父亲送孩子出征,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拍拍儿子的肩膀。
温轲一身盔甲全副武装,拍拍身下的黑马,叹道:“老伙计,我家乖乖不省心,今天可就没人送咱们咯。”
老黑马十分通人性,他将头蹭了蹭温轲的脑袋,一副安慰他的样子。温轲闷声一笑,“你倒会是比我那乖乖省心一些,希望回来见到她时,她不会还生我的气。”
谢蔚尘提着一个食盒向他走了过来,闻言也劝慰道:“师父,您放心吧,怜儿现在还小,记不得这些的。”
温轲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他再清楚不过,温怜可不比一般的小姑娘,一旦心里有刺了,不管过了多久她都会记得清清楚楚。余光看到他剃得盒子,“你父母给的?”
“嗯。”谢蔚尘偏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食盒藏在身后,“我都给他们说了别来送了,就算来送也别给我带东西,他们就是不听。”
他如今正血气方刚,少年的不羁和叛逆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一心扑在奋勇杀敌的一腔热血中。他这个年纪,最怕被人说离不开父母。
可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还是上战场?没到那个位置,自然是体会不到。温轲什么也没说,只是遥遥望向城楼之上,看着谢蔚尘的父母,朝他们点头示意。
一切准备就绪,他正打算上马时,忽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不由动作一顿,四处张望。
谢蔚尘看他动作奇怪,疑道:“师父,你怎么了?”
温轲觉得自己晃了神,低声摇摇头,“没什么。”
刚才,他居然听见了温怜的声音。可昨晚他就已经和婀吉丽娜商量好了,为了防止温怜追着他哭,一早就把她哄睡,不让她知道。
可刚上了马,那句“出发”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温怜那声哭着喊得“爹爹”,一直在耳边回绕,搅得他心慌意乱。
谢蔚尘忍不住提醒:“师父?”
温轲皱眉:“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谢蔚尘一愣:“什么声音?谁的声音?”
温轲自嘲摇摇头,看来果真只是自己的幻听,他摆了摆缰绳,正准备沉声喊出发,就看到前方一人飞快地跑向他。
“报——太子殿下携温小姐到——”
温轲浑身一震,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体就已经先下了马。
远远的,他就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穿过人群向他冲来,那一身如火的红衣,在清一色铁骑之间十分鲜活,惊起一圈涟漪。
“爹爹!爹爹!”
那张小脸儿上挂着泪,一个猛子扎进入温轲的怀抱。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温轲却觉得自己似乎是要哭了。他强忍着泪意,抱紧了怀里的小人儿,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头。
“你怎么来了,你娘呢?”
“娘让后面那个哥哥带我过来,她说她在家里等你。”温怜的脸贴在冰冷的铠甲上,冰的生疼,但她却不愿放开。
她虽被宠得有些娇横,但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跟着温轲去漠北。她红着眼圈拿出怀里的包子,一边掉眼泪一边哽咽:
“娘说你早上走得早,还没吃早饭,让我一起带过来,里面是你最喜欢的虾仁馅。”
“爹,我不闹了,你早点回来,我和娘都等着你。”
周围士兵见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红了眼圈,不忍再继续看下去。战事无情,任谁也无可奈何。
贺玄渊慢慢地走上前来,与马上的谢蔚尘遥遥对视。这一回,难得两人没有剑拔弩张。
相视片刻,贺玄渊捏了捏袖子,朝着谢蔚尘僵硬道:“表哥,一路小心。”
谢蔚尘:“……”
这是第一次,贺玄渊没有被人按着头逼着叫谢蔚尘“表哥”,谢蔚尘心里顿时有些复杂。
贺玄渊见他不言,接着道:“姑姑那边,我会常去照看,表哥放心。”
谢蔚尘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城楼上的父母,心里忽地一动,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他凝视片刻,翻身下马,按照礼数向他行礼,沉声道:“多谢表弟。”
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以往两人是如何的针锋相对。
“哈哈哈哈,你们终于解除心结了,也不枉我这段时间一番苦心了。”温轲叼着包子,抱着温怜笑着走到他们身边。
“都是亲兄弟,干什么闹成之前那个样子。你们一个是我外甥,一个是我徒弟,以后可得好好相处。”
贺玄渊和谢蔚尘面面相觑,一阵无言。
“好啦,怜儿你先让你蔚尘哥哥抱一会儿,我跟你表哥说点儿事儿。”温轲将温怜递给谢蔚尘,而后拉着贺玄渊走到了角落。
瞧着贺玄渊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温轲目光有些担忧。今早,婀吉丽娜突然告诉他那小黑瓶中的毒药似乎是少了一些,联想到贺玄渊之前的异样,温轲瞬间就明白了。
温轲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小子,知不知道我把你单独拎过来干什么?”
他们夫妇一向喜欢“动手动脚”,贺玄渊已经习惯了,他垂眸摇摇头:“不知道。”
真是死腰子嘴硬,温轲既觉得心疼,又觉得好笑。他蹲下身子仰头看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教你这么干的?”
贺玄渊浑身一僵,头垂得更低了。
他本想等温轲出征后便对温心绵下毒,事情计划的很好,温轲一走,如果连太医都查不出,这药便死无对证了,但没想到却还是被发现温轲了。
“舅舅,”贺玄渊嘴唇微颤,他擡头望向温轲,眼里满是惶恐和无措,“我好怕。”
从未流过泪的眼睛如今正眼泪汪汪地看着温轲,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昨天,我看到那个疯子亲手把一个已经怀孕八个月的妃子推到水里,我看着她在水里不断挣扎,却还是被那个疯子把头按在水里……舅舅,书上说恶人有恶报,真的有吗……”
温轲轻叹了一声,温心绵做的孽又何止这些?他一脸复杂地揉揉他的脑袋,“你还太小了,不该接触这些的。善恶终有报,有时候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听舅舅的,以后若是那个疯子再对你下药,你就将药泼在她脸上。等你以后长大了,就把她丢到冷宫里去,让他自生自灭。”
“但至少你现在,千万不能做出这种事情,你是太子,若是日后东窗事发,你这便是大逆不道,无数人都会反对你,知道吗?”
贺玄渊擦干眼泪,点点头:“好,我听舅舅的。”
温轲目色沉沉地拍拍他的肩,“等我回来。”
他偏头看着被谢蔚尘逗得笑得正开心的温怜,“你妹妹性格调皮,以后就交给你了,你代我好好照顾她。”
贺玄渊:“舅舅放心,我会把怜儿当做是我的亲妹妹,绝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温轲欣慰一笑,“好孩子,等舅舅回来,再带你骑马!”
回程的路上,温怜一直很安静,与之前贺玄渊所见的完全是两个样。
她不说话,贺玄渊自然也不会开口,两人就这么一直僵着。
忽然,温怜突然停下脚步。
贺玄渊怕她跌倒,一直走在她的身后,见状也停下了脚步,轻声问:“怎么了?”
温怜闷闷道:“走不动了。”
他们来的时候是贺玄渊骑马带她过来的,但是温轲走的时候没收了他的马,说他技术还不过关。贺玄渊只好带着温怜走回去。
从城门到镇国公府确实不近,贺玄渊有些发愁,送行的人也都走的差不多了,附近也没个马车。
温怜瞧他不说话,又闷着继续说,“以前,都是我爹抱着我走的。”
贺玄渊:“……”
原来是想让他抱着她走。
贺玄渊知晓她正伤心,于是也愿意将就她,走上前轻声道:“那我也抱着你?”
温怜上下嫌弃地打量他,不过九岁的贺玄渊神身量并不高,勉强抱着她怕是有些为难,“不说我爹,你还没蔚尘哥哥高,肯定抱不动我。”
贺玄渊:“……”
贺玄渊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身为太子,依旧是有几分自己的傲气,脾气并不好。
“我现在还太小,现在抱你是有几分吃力。”贺玄渊一本正经地为她解释,“等我长大了,肯定就能抱动你了。”
温怜看着弱不禁风,甚至有些瘦骨嶙峋的贺玄渊,摇摇头扬声道:“我不信。”
“你长得就和我们家院子里种的麻杆一样,我才不相信呢!”
贺玄渊心里忽地有些冒火,他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说温怜娇横了,以前他还并未觉得,现在两人相处下来,这小姑娘气人确实有一套。
看在刚刚他承诺的那句话份上,贺玄渊压下心头的不满,“那你想怎么办?”
温怜仿佛没看到他在生气,自顾自在贺玄渊身边转了一圈,忽地拍了下手掌,笑道:“虽然你不能抱我,但是你可以背我!”
贺玄渊:“……”
从未背过人的贺玄渊,只好忍气吞声地担任起了暂时驮夫。
若是温怜安安静静还好,他虽体力一般,但也能勉强送她回去。只是温怜……她明显不是能静下来的小姑娘。
贺玄渊觉得,自己仿佛背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他从没背过人,因此不敢抓紧了,可温怜的闹腾,让他不由得用了些力,生怕她掉了下去。
不过走了一小节,贺玄渊便有些崩溃。
忽然,一双小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小姑娘用力不知分寸,贺玄渊差点儿被她勒得喘不过来气。
“哥哥,你为什么和我爹长得这么像?”温怜趴在他的肩上,闷闷道。
贺玄渊:“你先把手挪开。”
温怜:“哦。”
她后知后觉地把手挪开,百无聊赖地盯着贺玄渊的后脑勺,冷不丁道:“哥哥,你是不是我爹的私生子?”
她曾听府里的小人小声讨论过,说贺玄渊长得简直像是温轲的亲生儿子,若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定会将贺玄渊当作是温轲的私生子。
不过她人小鬼大,也没将话听全,就听了一嘴“私生子”。
贺玄渊刚被她松开脖颈,舒畅地吸了一口气,听到温怜的话,一时岔了气,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贺玄渊忍不住将人放下来,好不容易平息了喘息,蹲下身看着她,神情肃然:“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这段时间,他虽然和温轲常去清野原,但日渐天寒,温轲并没有带温怜去。
因此,他和温怜见面次数并不多,在加上小孩儿天生善忘,温怜忘记了他确实很正常。但……也不知道是谁在她面前遭这种谣!
温怜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贺玄渊一蹲下来,温怜离得他更近了,忍不住凑近仔细地看着他,自顾自道:“倒也不是那么像,我爹爹的眼睛比你的大,嘴唇比你的厚。”
贺玄渊:“……你有没有听到我问的话?”
小孩儿本就这一出那一出的,温怜懵懂地看着他,“什么话?”
贺玄渊:“……”
他从没有与五六岁的小孩儿相处过,不过依温怜的这个样子,贺玄渊觉得她甚至连“私生子”三个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事实也确实如贺玄渊所猜,温怜是真的不懂,她只是想和贺玄渊找话说而已。
贺玄渊轻叹一声,“你上学了吗?”
温怜摇摇头,“没有,娘说我不是汉人,所以可以不用学。”
贺玄渊一愣,“不是汉人?你怎么不是汉人?”
温怜:“我娘说了,等我爹回来了,我们就一起回龟兹。”
贺玄渊如遭雷劈,有些不可置信。可细想之下,忽地就有些明白了。
这些年,温轲常年征战、屡建奇功,镇国公府已经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了。此外,随着周帝成了皇帝,他和温轲之间就战事问题的分歧越来越大,温轲性子直,常常在朝堂之上与周帝针锋相对。
若是这次温轲凯旋归来,那他的威信便会更上一层楼,周帝本就心存芥蒂,势必将其看作是眼中钉肉中刺。
十年才感受到人间的温情,却不想如今竟要再次失去,贺玄渊心里仿佛空了一块,露出了一个角。
温轲走了,那他就再没有亲人了。如果没有感受过温情的滋味,那以往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倒也能勉强过去,可温轲的出现,仿若一轮太阳,让他仿佛重活了一次。
可如今,这轮太阳也要走了……他的世界,将会再次暗无天日。
忽然,眉头被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拂上,贺玄渊一愣。
“不要皱眉。”温怜紫灰色的眼眸天真却认真地望着他,轻轻地为他抚平蹙起的眉头,“我爹也总是这样皱眉,我娘说了,这样不好。”
贺玄渊轻轻笑了笑,重新将她背起来,低声道:“走吧。”
没有了温轲的镇国公府,仿佛一瞬间失去他的魅力,古朴得仿佛融化在了时间里。
车外停着一辆陌生的马车,贺玄渊怕婀吉丽娜问他毒药的事情,准备将人送到门口便离开,然而门外的护卫却无影无踪。
“哥哥,你把我放下来吧。”温怜在贺玄渊身上动了动,“到家了,我去找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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