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雁过孤城(九) 北凉的三殿下,也会怕……(1/2)
第26章26.雁过孤城(九)北凉的三殿下,也会怕……
他一惊,紧随着赫连姝的脚步,站起身就往外走。
门前的院子里,几名副将挤挤挨挨的,将一个人按在身前,见得他们出来,就扬声道:“可算是让我们捉住了,竟是这犊子。”
那人双手被反扭到身后,身子佝偻着,头埋得低低的,几乎要被摁进地里去,只瞧见乱蓬蓬的花白发髻。崔冉瞧着身形,只觉得仿佛是有些眼熟。
就听赫连姝冷声道:“擡起头来。”
身后有副将干脆利落,一脚踢在那人膝弯上,她登时就跌扑在地,双膝底下发出一声闷响,崔冉听着都不由得惊了一惊,疑心她的腿都要折了。
她的头被人硬掰起来,面向着他们。尽管披头散发,形容狼狈,他还是一下认了出来。
果然是县令。
只是她如今早已没了那副笑容可掬,小老太太的模样,蹭了一身一脸的脏污,偏一双眼睛炯炯发亮,里头盛着精光,冲着他们咧嘴直笑。笑声沙哑尖利,令人胆寒。
其情其状,极似疯人。
有副将让她笑得不耐烦,劈手便是两掌上去,她的笑声一顿,面皮顿时肿起来,嘴角裂着往外渗血,看起来颇有些怕人。
赫连姝擡了擡手,示意那人不必再动。
“来个能说明白话的。”
尔朱云便站出来,拱手道:“回殿下,放火的就是这县令。咱们起初只想不明白,这样化雪潮湿的天气里,好端端的怎能起这样大的火,听她道起火的由头,是隔壁院子里烧东西,便过去瞧了瞧。”
她觑一眼崔冉,声音沉下来,“结果发现,院子里四处都被泼了菜油。”
“菜油?”赫连姝眉头紧拧,眸子暗得可怕。
“正是。末将等留心查了,两处院子里都被泼过,到处都是,尤以门窗上最多。因为火救得及时,没有烧尽,才让咱们发现了。厨房里的下人已经招认了,是前些天县令亲自让他们采买的,说是多囤些油好过冬。”
她道:“当日那些下人还见怪呢,道是就算近来府衙里人多,要吃饭吃菜,也用不了这样多的油,大桶大桶地往回搬。今日一查油桶,才发现空了大半。”
崔冉听她这样说,才觉得恍恍惚惚的,竟是都对上了。
难怪昨夜里,屋子尚未如何毁坏,门口却被烧得厉害,要不是赫连姝胆子既大,体格也好,硬是破了门带他出去,恐怕两个人都要葬身在火海里。
原来竟真的有人,存了心没想让他们出去。
那头尔朱云已经将县令一扯,指着她棉袍上的几处污迹,道:“殿下请看,这便是她搬油桶时,沾到身上的油污。”
那身袍子本就灰扑扑的,更是在火场的尘灰里滚过一道,邋遢得厉害,任谁一打眼瞧过去,也不会留心什么。让她这样一指,崔冉才瞧出几分端倪。
他这才回想起来,昨夜遇见县令的场面。那时她在墙根处的阴影里,让赫连姝喝了一句,他心里还颇有些怪赫连姝不容情,只道是她一把年纪,深夜里急匆匆赶来,也很是不易。
却没料想过,原来她是点起了火,躲在暗处小心瞧着,盼着他们一个也没有出来才好。
他只觉得身上忽地极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却见赫连姝一反常态,既不怒,也不动手,只垂眸看着那被按在地下的人。
“你就没有什么要狡辩的?”
那县令跪在地下,仰头看她,呵呵直笑,其声粗粝,仿佛寒鸦,“这不是都让你们瞧明白了吗,还有什么好多说的。我老婆子下地府前,就省几分口舌上的力气吧。”
她直迎着赫连姝,神色与昨夜酒桌上毕恭毕敬,谄媚讨好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只不曾想到,你们这些蛮子,平日里粗鄙惯了,倒还比我想的有本事些。”
她身后的副将闻言,面色一黑,扬声就道:“殿
说着,飞起一脚踏在她背上。
崔冉几乎听见那一身老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她的身子立刻就弯折下去,伏在地上,口中传出模糊的低吟声,半天都直不起身来。
赫连姝只昂起头,望着院中的枯树梢,轻轻扬起了唇角,“有意思。”
她踱开几步,并不去看地上缩作一团的人。
“昨夜你请我们吃酒,依着我们凉国的习惯,专拣烈酒来上,将本王和副将都灌醉得七七八八,为的就是夜里起火时,人都醉死过去,谁也发现不了。只你没料到,本王的酒量比你想的要好。”
她道:“要不是我昨夜不耐烦,拒了你那一碗醒酒汤,里头怕是还有迷药等着本王吧。”
县令跪在地上,不断地咳,像是方才那一脚颇伤了肺腑,但却仍费力笑着,笑声如破锣一般刺耳。
“可惜,可惜了,”她道,“让你逃脱过去,是我老婆子没用。”
“的确没用。”
赫连姝返回身来,盯着她喘息呛咳的模样,神色淡漠,好像眼前不是险些置她于死地的人,而只是她脚下一只蝼蚁。
“要说你蠢吧,倒还算有些谋划,但要说你能耐,却偏偏在最简单的地方漏了破绽。”
她打量着对面那一身沾了油迹的棉袍,冷冷嘲讽:“就这点本事,也想杀本王?”
面前的县令好似愣了片刻,半晌,才低声笑起来,竟似有几分自嘲的模样。
“也是,毕竟我一介文官,一辈子也没有什么大出息,在这蘩乡小城一待,就是十二年光景,连一只鸡也不曾杀过,哪有什么杀人的能耐呢。”
她忍不住又咳几声,吐出的痰里已经见了血。
“比不得你们北凉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这话一出,身后几个副将立时横眉怒目,又要动手。尔朱云抢上前去,一把按住她肩头,迫使她矮下身去,做出一个俯首帖耳的模样。
“老实些!殿下跟前,要再胡言乱语,有你好看的时候!”
话音虽凶狠,崔冉却听明白了。
这老县令经不得打,要是再挨上几下,怕是连跪着回话的气儿也没了,尔朱云看似是教训她,实际却是暗中留了情了。
赫连姝缓缓走过去,拿脚轻踢了踢她下巴。
“敢这样跟本王说话,看着是不想活了。”
对面低着头,面上紫涨,喉中嗬嗬有声,“既是没能杀了你,我便不曾以为还能活下去。何必再多话,还是说你们北凉人,不肯痛快给我一刀。”
赫连姝端详了她片刻,忽地一笑,“本王瞧着,你不老实。”
“你还有哪些花样?”
“你不是挺想活的吗,自己放完火,还要嫁祸给他。”
她忽地回头,一眼望过来。
崔冉没防备,哪怕此事已经厘清了与他无关,他此身得以分明,本应是一件高兴的事,却没来由地竟被看得心里发慌,禁不住后退了半步。
那人挑了挑眉,脸上的戾气收了两分,眼中划过一丝揶揄,复又转回身去。
“你一个县令,没那么多闲工夫,盯着他在自个儿院子里干些什么吧。不过昨日里,倒是有两个下人来帮着洒扫,本王也瞧见了。”她盯着跟前的人,“他们是你派来的眼线。”
“不是。”那县令猛地仰起头来。
她被打到这般地步,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经不起这样大的动作,立时就呛咳连连,喉管里呼呼有风。
但仍是强撑着道:“我本不知道这些,是进他院子里点火时瞧见的,当时也不曾往深里想,后来你既没有死,强要一个说法,我便想,正好推在那上头,或也是一个办法。”
她苦笑道:“是我老婆子没有本事,胆儿又不大,本想学着古人说的,不成功便成仁,临到头了,却还难免想挣一条活路,学不来那般气节。但总归不论怎么说,都与旁人无关。”
赫连姝冷冷盯着她,像要用目光将她的面皮洞穿。
她便又道:“这府衙里的下人,不过是穷苦人挣一口饭吃罢了,既没有头脑,也没有见识,如何能给我当什么眼线。”
咬得斩钉截铁,仿佛生怕对面不信一般。
崔冉站在廊下默默听着,只觉得心底里泛上一丝酸胀,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赫连姝亦沉默良久,目光在她脸上逡巡。那般神色极令人胆寒,像是任凭什么谎话,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都会让她生挖硬掘出来,曝尸在天光之下。
半晌,她才森森笑了一声。
“你倒是个有意思的。”她道,“不过几个下人,能让你护得这样紧。你们陈国人自己的皇子,你倒是一会儿要杀,一会儿嫁祸的。”
她扬了扬唇角,透着显而易见的嘲讽,“本王都看不清了,你这条狗,对主子到底是忠,还是不忠啊。”
那县令眼里近乎疯癫的光,到此刻却忽地落了下去。
她似是自己也有些怅然,好一会儿,才哑声道:“我原本没想杀他。”
“怎么?”
“便是国破了,他也是陈国的皇子。是皇子,就是主子,我杀他做什么?”
她擡起头来,朝着赫连姝,缓缓咧开嘴笑,“是你,我要杀的是你,他是让你连累了的。”
崔冉眼见着赫连姝的脸上划过一丝错愕。
她处置人的时候,脸色是极森冷的,像是他从前在书上读到的,北地山巅上终年不化的冰。然而此刻,却像硬生生让对方撬开了一条裂隙,露出底下没来得及掩藏的无措来。
他疑心自己是看错了,正待再细看一眼,却见她脸色陡然回冷,劈手便去夺一旁副将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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