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 晴洲向晓(六) 皇太女有难。(二合一……(1/2)
第56章56.晴洲向晓(六)皇太女有难。(二合一……
从兰因的院子出来,崔冉和鹦哥儿肩并着肩,走在回去的路上。
这是一个难得雪停的日子。王府里的下人勤勉,一早便将路上积的雪都扫到两旁,厚厚地堆在墙根,从远处一望过去,像是两床长长的棉花被子似的。
但扫过雪的路面上,仍免不了湿滑。他们一路过来,见着那些毛手毛脚,又忙着当差的小婢女,脚下稍不当心便是一跤,摔得一身泥泞,可怜见儿的。
是以,鹦哥儿加倍小心地扶着他,嘴上还要一叠声道:“公子你走慢些。要是把你摔着了,殿下真能把我的脑袋拧下来。”
他听着也不由得好笑,心说这孩子的一颗脑袋,原来不是顶在脖子上,而是天天挂在他自己嘴边的。
“没有那样吓人。”他道,“她什么时候当真罚过你?”
身边的人就嘻嘻笑,“那还不都是沾着你的光。”
他也微微弯了唇角,望着远处白茫茫的天,心内颇有感叹。
要是放在旧时,有人同他说,有朝一日他会心甘情愿留在赫连姝的身边,做她的人,领受她的照拂,他一定以为那人是疯了。
国破家亡之恨,当铭心刻骨,断不能忘,他身为陈国的皇子,若是甘愿委身于敌,无疑是奇耻大辱,要被故国之人唾弃到泥里的。
没想到,世事难料,如今他当真成了这样的人。
他无声地苦笑了一下,拢在袖中的手又将手炉抱紧了几分。
将来有一天去到地底下,他是断然没有面目见他的母皇父后,列祖列宗的。也不知到那时候,他一个孤魂野鬼,还有哪里肯收留。
但是与此同时,他心底里却又有一道声音,告诉他,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远得不足以让他在眼前担忧。而眼下,他什么都不必深想,只需要安心地待在赫连姝身边,享受她的庇护,和那几分令谁人都无法忽视的另眼相待。
仿佛在乱世的一角,尽力偷得几分安稳。
身旁的鹦哥儿却没留意他这番想头,只一边扶着他手臂,一边冻得轻轻打哆嗦。
“这天儿路难走不说,实在是要把人的耳朵都冻掉了。”他道,“公子,你其实不必亲自过来的,万一冻着了可怎么好。横竖不过是些礼物,让我跑一趟不就成了。”
崔冉只笑,“那不一样。他日前帮了我们那样多,亲自过来谢他,才是礼数。”
那日里,他被小阏氏身边的宫人带走,当真只差一点,就要让人拖出宫去,发卖去了花街。要是赫连姝赶来得再晚一些,即便是赫连媖百般周旋,拖延时间,恐怕也无济于事。
这其中,多亏了兰因既机灵,且讲情义,及时遣了人快马跑去练兵场报信。
他们同为王府中的小侍,若是说得直白一些,原该是互相分宠的关系。兰因肯花费这样大的精力帮他,如何能不令他感激涕零。
“也是,”鹦哥儿在他身边仰脸笑了笑,“我瞧着,他对咱们送去的那些东西喜欢得很,哪一样都舍不得放下呢,还是公子会挑。”
他也不由得跟着笑。
他当初是孑然一身进的王府,一穷二白的,别说什么东西了,身上就连一枚铜钱都拿不出来。若是当真要送什么,也只能把赫连姝拨给他的那处院子里的陈设,一股脑卷了捧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话了。
还好,前些日子,他与赫连姝闲谈起来,说是按着南边的习俗,如今已经是腊月里,很快就要到年关了。尽管北凉人没有过年的风俗,她倒是大度得很,从府里的账上支了银钱给他,让他想要备些什么,自己做主去操办。
如此正好,他从置办回来的年货里,大约挑了些年轻男子会喜欢的,今日提了去做谢礼。
都不是什么太值钱的物件儿,不过是些彩纸窗花、地上放的小焰火,还有糖糕酥饼一类,无非是图一个喜气。
兰因虽然在王府的年头已经不短了,其实年纪不大,还有些孩子心性,见了这些一个劲儿地拍手道好,拿了红窗花,兴冲冲地就要往窗上贴。
他瞧着,心里也觉得高兴。
“你说,”他忽地问鹦哥儿,“我这样借花献佛,会不会有些不地道?”
身边的人擡头瞧他,“公子这话是怎么说?”
“我置办的这些东西,用的全是她的银钱。”
鹦哥儿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笑得前仰后合。
“那又怎么了?我娘从前就说,她在外头辛苦挣来的钱,要是不给自家夫郎和孩子用,还有什么乐趣。”他道,“殿下她这样喜欢你,愿意主动拨银子给你,你还操心这些做什么。”
崔冉怔了怔,刚想问,他在赫连姝身边的身份,是不是终究不能与夫郎作比,就听身旁的人又极直爽地补了一句:“何况,殿下有那么多钱呢。”
他听着,也不由得啼笑皆非。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转开话头,“你前日里是不是同我说,门上贴的门神年画还没买回来?”
一提这话,鹦哥儿就有一肚子的话要絮叨。
“可不是吗,”他睁大了眼睛,嗓门清亮,“公子你交代我,咱们也不求什么洒金描银的,只拣最寻常的买回来贴上就是了,我照着你的吩咐去找,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一拍手,“拢共就那么几家卖的,个个都不一样。我问店家,就连她们也说不清,你说这是不是出奇了?”
崔冉听得忍俊不禁。
这里面的缘故,他倒也是能猜想到的。
北凉人原本没有过年的风俗,是因为近年来往南边征战,迫使许多陈国人归顺,其中有一些,渐渐地就流落到了白龙城里谋生活。
商人最懂得逐利,既然瞧见了商机,便也学着从南方贩些年货来,在这时节售卖,权当是多一些进项。只是她们自己生长在北地,也不曾懂得这些,卖出来的货色便难免有些走样,有时显得不伦不类。
旁的倒还罢了,不过是些吃的用的,即便是与从前见惯的有些差别,也并不耽误什么。唯独这门神贴画一项,也不知是寻了什么人画的,模样千奇百怪,将人看得云里雾里。
鹦哥儿也是边境上长大的,并不很晓得这些,可不是要将他给挑花眼了。
“无妨,”崔冉温声道,“时候还早,一会儿我同你一道上街去买。”
“啊,你也去吗?”
身边人眨眨眼,满面迟疑的模样,“公子,这样冷的天,你就别走动了吧。大不了,我上街去,把各家铺子的一样买一张回来,你再挑合眼的就是了。”
他就忍不住轻笑出声,“哪里有这样铺张浪费的。”
说着,擡头望了望天色,“趁着今日不下雪,一起去吧。要是再过几日,雪又落下来,那才真是连出门都不方便了。”
从前在陈国的时候,别说他是皇子,从小没有出过内宫了。就是民间稍有些门楣的人家,男子轻易都是不许出门的,只能坐在闺阁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方才显出矜贵知礼来。
但是北凉人没有这些讲究。他们的男子,可以抛头露面,可以在外行走,哪怕出身贵族,也是没有什么避讳的。
赫连姝也是亲口同他说过,只要他想,就可以亲自带着人上街采买,并不像前些日子里,有意要他避在府里,少见外人。大约也是明白了,他不去寻是非,是非反倒会来找他这个道理。
说着话,就回到了他住的院子。
鹦哥儿还有些想再劝他,却见院门口站着一道影子,于是到嘴边的话也吞了回去,改为一声讶异的招呼。
“你怎么站在这儿呀?”
那人还是个少女,作府中下人的打扮,大约是在此地已经等了不少时候,正袖着手倚在墙根,低着头打瞌睡,大半张脸都埋进领子里。
闻声一个激灵,连忙站端正了,先向崔冉行礼道:“奴婢给崔公子请安。”
随后才向着鹦哥儿赔笑,指指地上,“这不,今儿个该来送炭火了。”
崔冉顺着她的手看去,才见她脚边一个大筐子,木条编的盖子滑开了些许,里面满满的都是炭块。
不是寻常的黑炭,是银骨炭,从前陈国宫中用的,也不过就是这一种了。
偏这少女还晓得卖乖,见他垂眼看过去,便扬起笑脸,向他道:“这都是最好的炭,殿下吩咐了,都紧着您这里用。”
刚说完,就让鹦哥儿作势叱了一句,“就你长了一张巧嘴,乖都卖到我们家公子面前来了。”
对面点头哈腰的,面上却仍笑得欢,显然平日里往来已经是熟悉的了,并不拘束。
崔冉的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热,将视线从那筐子上移开,对她道:“有劳你了。”
他见这少女脸上红彤彤的,冻得缩手缩脚,和他回话的工夫,脚底下也不停地跺着地,便问:“可是在外面站了许久了?”
“没有,没有。”对面受宠若惊,“奴婢原本就是往来做事的,这些算得了什么呢。”
他却也能猜到,他们这一趟去兰因的住处,又坐下说了一会儿话,所费的时候不短。他的院子里又向来只有鹦哥儿伺候,没有旁的人帮手。
这送炭的小婢女规矩严,不敢擅自进去,应当是在门口冻了好一阵了。
他笑了笑,温和道:“这样冷的天,进来喝杯热茶再走吧。”
对面就越发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连连道:“这如何使得。”
还是鹦哥儿笑着向她道:“我家公子好心,你就别推辞了。这样好的福气,别人是求也求不来的。你没见着吗,殿下来咱们院子里这么多回,都没喝上过几口茶呢。”
崔冉脸上挂不住,撇下他,径自往屋里走,低声道:“就你知道胡说。”
他回卧房里坐下的时候,鹦哥儿便忙着,先领着那少女将一大筐炭安置了,又让了她到偏殿坐着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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