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2/2)
江家和程家的女眷们逗趣,祝愿她和杨巡抚也早生贵子。
张姝只是羞涩微笑。杨敏之跟她说过,不希望她过早生育。虽然幼儿看起来可爱,她心里确实还有些怕怕的。
尤其程毓秀在信中跟她说,岭南那边的穷僻之地,女孩子十二三岁嫁人生子是常有之事,看到她们瘦骨嶙峋的身子上鼓起一个突兀的腹部,甚至后背上怀抱里还兜着一个同样瘦弱的幼儿,程一娘说她看的心里很难受。
张姝想,她若亲眼看到这样的情景,对怀孕生产定会更加惧怕。如她这般生来胆怯的女娘,虽然比以往已勇敢了许多,在面对另一个全然未知的事物时,还要再慢慢的积蓄胆量。
他们逗留杭州时,杨敏之收到亲随从江西发出的信笺。
待看过后,他把手中折扇一合,对张姝笑道:“夫人,此间事已了,我们可以回京了。”
在他们走后不久,发生了一件令程山长和整个江南士林为之震动的事。已致仕返乡的卢阁老接受了白鹭书院的邀请,赴南昌执教,任白鹭书院新一任的山长。
卢温致仕回吉安后,程山长曾给他多次写信,诚挚邀请他到杭州云台书院来讲学,卢温以年老体迈不宜远行为由谢绝。
这回突然去了白鹭书院。莫说程山长和江南士林,消息陆续传开,连天下士林都大为震撼。
程山长对黄夫人私下叹道:“杨敏之此人心机和谋略当真了不得,我们最多只算得将来三五年,他已布局到未来的十年甚至二十年去。从此以后,在江南六省中,云台书院执掌士林喉舌的日子快到头了……”
杨敏之知道他一张嘴说不过云台书院和江南士林若干张嘴,索性另立一个山头和云台书院分庭抗礼。
黄夫人只拿着程毓秀的书信跟珍宝似的一再端凝,对程山长的话充耳不闻。
程山长对杨敏之心生感慨之际,张姝他们已经到了洛阳。
杨敏之心情大好。卢温接受了他的建议就任白鹭书院,万岁免除了除卢梦麟之外的卢氏三代不能科考的罪罚,他践行了对卢阁老和卢氏族人的承诺。他与卢温祖孙四年的角力和智斗以如今这个让所有人都暂且满意的局面结束。
若世间事都能如此,天下能少去多少纷争。
他心情愉悦,张姝也暗自高兴。姜宝郎命人给她传过信,说他的姐姐姐夫不日会到洛阳来,他来做东说合两位大人。
弥补杨敏之和郑磐的关系,这也正是张姝所想。
对于她和姜宝郎的想法,一路上她半个字也不敢跟杨敏之透露。
杨敏之却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般,跟她说,这回借路河南返京他用的是都察御史的身份,要考察河南河北两大行省在官员们治下的民生民情,属于微服私行,绝不会同郑磐见面。想必郑磐也无意与他见面。
张姝只得作罢,姜宝郎热情依旧,派了小道童请他俩去洛阳北邙山上清宫游览。
“这总可以去的吧?”张姝嘟嘴托腮,眼巴巴的瞅着他。
杨敏之哪能拒绝,刚应允,就被她搂着脖子仰头亲了一口说夫君真好,转身捧过来两套黑纱大氅月牙白直裰的道袍,笑盈盈道:“入乡随俗,明日夫君跟我都换上,问仙求道访道君才心诚呢!”
杨敏之微笑。她总是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小心思。
他不愿意试穿衣裳,张姝也不勉强他,先换上自己的那一套揽镜自照。
一头云鬓齐整的束到头顶,额头系了一根形如抹额的黑色一字巾,一身素净再无任何装饰,镜中活脱脱一个柔弱清冷的道家女冠子。
杨敏之走到她身后,从铜镜中含笑望她。
“你就莫要跟我用一样的束巾了,我另给你备了好的,你猜是什么样的?”
她从镜中笑意盈盈的启唇。她给他预备的是南华巾,若他戴上定然是一副儒雅俊秀的书生模样。
杨敏之不回答她的问题,弯腰俯身封住她还要喋喋不休的小嘴,托着她的脸时深时浅的亲起来。
管它是什么样呢,她准备的定然是极好的。
张姝含混羞叫莫要弄坏她的衣裳,杨敏之欣然从命,掐着她的腰将她从椅子上提起来,掀开黑色纱氅,勾起直裰的腰带将衣袍从腰间褪下。
张姝只觉得一股凉气覆身,不着片缕的一双修长纤腿从衣衫间暴露出来。
她刚才在屏风那头试衣裳时,里面的中衣衣领颜色和道袍不搭,她干脆脱了中衣试穿。此时衣袍半褪,两腿空无一物,只在上身穿了一件抱腹,勾勒出起伏的曲线。
杨敏之眸光深暗,周身血脉偾张。他的小娘子,不知道自己这一身妖媚的模样有多勾人。
舔吻张姝的耳垂低哑道:“姝姝,三个月之期到了……”
他这三个月忍的都快疯了,每回把她伺候的软成一滩水,他自己却被一团火焚烧殆尽。越是隔靴搔痒,内心的炽火燃烧得越猛烈。
再忍不住的。
张姝软弱摇头,含羞说不行,她不想在官驿的床上。
杨敏之往她腰间拍了一记哄她说不到床上去,让她转过去靠着桌案抱好腰间的衣裳。
铜镜中再次出现那张清纯妩媚的面孔,娥眉微蹙两颊泛红。额头上还系着女冠子的束巾,随着彷徨失魄的娇美容颜在镜中摇晃。
次日,夫妇二人带着喜鹊和亲卫等人轻装简行上山寻道。
张姝腿脚发软神情怏怏,失了头一日的兴趣,任由杨敏之背着往山上走。
给她和姜宝郎送信的小道童在山路上迎接,说姜道友去山崖上采杜鹃花去了。
半路上,一座清幽的道观从绿意葱葱的山峦树丛中间露出一角。小道童请张姝先进去休憩喝口茶再走。
杨敏之背着她走了一路也该歇歇脚了,张姝欣然同意小道童的提议。杨敏之和亲卫正要跟进去,小道童笑嘻嘻的止住他们,说这是女冠子修行的地方,男客勿入。
亲卫悄无声息的按住腰间的刀柄朝杨敏之以眼神请示。他们一直都知道,小道童指引的这条小路不是去上清宫的路。
不知姜宝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杨敏之摆了摆手,让张姝带喜鹊进去讨口茶喝,不用管他们。随后和亲卫一跃而起,落到道观旁的大树上,曲腿而坐看向道观里头。
把小道童惊得目瞪口呆,不过什么话也没说,拿袖子扫了扫门口的台阶坐下来和他们一同等候。
张姝和喜鹊进了道观。这里果然是女冠子清修之处。随处可见几个女郎,有的正在修剪花枝,有的手捧物品从檐下轻快的穿过。
院中寂静,不闻一点声音。
女冠子们穿的都是女道的衣袍,行为举止却有如常年经受训练的奴婢。令张姝很是诧异。
不一会儿,院子正中间的房门打开,走出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女郎,头戴绿色垂珠珞妙常巾,身穿水绿色道袍,外面是一件水田衣比甲。和女冠子们穿戴不同,看样子是这座道观的主人。
女郎气度超逸,朝张姝微笑道:“夫人便是张淑人?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俗。华沁多有得罪。”
说着跟她行俗家礼。张姝也慌忙回之以福身。耳边听她说出“华沁”二字,正想着不知这是她的道名还是俗家的姓名,突然想起华章公主,封号中也带了个“华”字。
再环视这座低调却气度不凡的道观,张姝惊讶道:“您莫不是郑王王女?”
郑王薨逝后去藩,王女在洛阳入道修行。原来就在此处。碰到她,也是赶巧了。
华沁默认,引领她往厅堂里走,回头再次打量她,自顾微笑。
两个女冠给张姝和喜鹊奉上茶水,屈膝退下。
厅堂正中间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手书条幅,上面写着“别有洞天”四个大字。条幅下的桌案上放着一个瓷瓶,里头随意插了一大束火红的杜鹃花,花瓣鲜嫩生机盎然,就像刚从崖头摘下来的一样。
张姝收回目光,垂下眼皮专心喝茶。随后辞谢告退。
华沁也不挽留,与她颔首别过去了内室。
出了道观,姜宝郎已经从山崖上赶了下来,手中拿着孤零零一枝杜鹃花正在和杨敏之赔笑说话。
见张姝出来,笑着将花奉给她。
张姝深深的看了姜宝郎一眼。华沁厅堂中条幅上的手书,就是这位姜郎君的亲笔。
摇头道:“难为姜郎君冒险从崖上采杜鹃,剩下这支您就自己留着吧。”
又转头跟杨敏之说,他们在来的路上看到山脚下有一大片荷花塘,一池荷花开得亮堂极了,她想去那里游玩。
“哎张夫人!您不和杨大人去上清宫了么?”姜宝郎在后头喊。
张姝不搭理他,等杨敏之再将她背起来,才埋在他后颈不住的闷声发笑,悄声说:“夫君,还好你不像姜郎君那般傻!”说着擡起身子在他侧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杨敏之不知道她没头没脑的笑什么,只是见她又高兴起来,他跟着心里也松快了。
昨晚又摁着她胡闹了一回,从今天早上起来小娘子就有些看他不顺眼,这会儿突然又喜笑颜开,爱他爱得不得了似的。
女娘的心果真就跟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
未完待续,555打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