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2）
第58章
訾灵走出帐篷，天色已经漆黑，从林间擡头看，能看到一点稀疏星子。
她缓慢地、缓慢地送出一口气，仿佛把适才在冥罗面前强装出的镇定一并吐了出去，瞳孔微微颤抖起来。
“造成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失约了啊……”
走在与重明见面的路上，她一直沉默，怀揣着复杂而沉重的心情，漫无边际地想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往事。
那次分别后，她没有找到再前往息魔涧的机会，一方面自然是被同门之死绊住脚步，另一方面则是，息魔涧位于魔界腹地，绕开多方势力抵达息魔涧简直是天方夜谭，一开始她们能畅通无阻，全靠汤吉图她们是“钥匙”，暗地里为她们开路。
后来再听到消息，魔神已经暴力镇压整个族群，成了几千年来第一位魔界尊主。
说不震惊是假的。
她曾经认定魔神不喜欢争权夺势，即便出世也不会对世间格局产生太大影响，他曾是一头懵懂无知的凶兽，可在出世之前，他已经被驯服了。
后来的这个结果无异于在嘲笑她的努力和尝试——虽然那时她缺点心眼，不一定有用。
事态往她难以理解的方向策马奔腾。
魔界一统，意味着本身实力就比人族强上那么一些的魔罗族拧成了一股绳，仙门不得不以更加极端的方式应对暗地里的蠢蠢欲动。
执法堂成立不足三年，派遣出的暗探数不胜数。
从前干院只是执行一些斩妖除魔、收服灵器的任务，如今动辄就是“潜伏魔界”“收集情报”“暗杀某某某”……
她们那一届被称为黄金一代，损失五名天干后，余下五名当驴使，訾灵不止一次跑到萧岛几人的坟前吐槽，说：幸好你们死的早，你们不知道现在的干院多么可怕……
哪怕同届身份最尊贵的大征六皇子澹台衡，也是全年无休，身兼数职，还得充当大征与仙门之间的沟通桥梁。
这什么命！
一切都是因为横空出世的魔神。
必须解决这个根源，人族才能取得主动权。
于是有了精心策划、环环相扣的执法堂受审事件，天雷台逃走的前一日，交好的祭酒还给她提建议：“见到魔神你就直接卖惨，设计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就是给你卖惨用的，到时你就嗷嗷哭，哭得梨花带雨，他不可能不心软……”
信他们个邪。
见到魔神第一眼，那散漫瞥过来，无悲无喜的眸光，訾灵就知道失策了。
——魔神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对方沉睡前散在风里的呢喃，虽然模糊不清，但也能从中听出一些信息，譬如魔罗之心碎裂后会丧失部分记忆；譬如魔罗之心再生时，他会想起遗失的过去。
但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好歹朝夕相处一个多月！
跟她在息魔涧认识的少年魔神不一样，眼前的魔神殿下杀伐果决，散发着征战沙场的凌厉气场。
她无时无刻不在比较过去和现在，最后失望地得出结论：他们好像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因为这份失策，她在魔宫站稳脚跟的时间比预期要长，所幸她很快找到新的目标，抱紧了金大腿——姬姜。
魔界右护法姬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遮风挡雨的不二人选。
姬姜的性情与方听有些相似，也有不同，都是冷静沉稳，只要存在就能给人安全感的同伴。
关于自己与魔神有旧这件事，訾灵不经意间提到过，虽然并未说得详细，但姬姜是知情的。
所以偶尔的时候，她会语焉不详地向姬姜倾诉，嘟哝着：这个魔神殿下冷冰冰，凶巴巴的。
“怎么？你以前认识的他，是暖呼呼，热烘烘的？”姬姜乜她，半死不活的口吻。
訾灵：“……”
她觉得姬姜有内涵她的嫌疑，后来就不跟姬姜聊这个了。
如今想起来，愧疚得不行，明明失约的是她，造成糟糕局面的也是她……
不该闹这种幼稚别扭的。
林间，訾灵深呼一口气，望望夜空，估算着可能要迟到，从怀中取出了响金铃。
她一边拨弄着机关，一边想：在魔宫时，成天只惦记着汤吉，完全把魔神抛诸脑后，其实那时她有很多机会接触魔神，完全可以让他恢复记忆。
在息魔涧她能给魔神一颗心，在魔宫同样能。
她只是没去做，不知在赌哪门子气。
这次见面，要不，先把当年的事说清吧……她局促地思索着。
一只短弩破空，挟带咒文，精准地扎穿她手中的金铃。
訾灵慢半拍擡头，见林间树梢，不知何时落了十多道带着兜帽的身影。
他们来得悄无声息，如黑暗一般沉默寂静。
她认出来，这是白天保护冥罗的那群魔罗族。
数十道黑影隐没在黑暗中，兜帽下的目光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她，即便看不到这些魔罗的眼睛，这种视线也足够让人如芒在背。
訾灵迟疑着指指自己，“我？”
冲她来的？
夕阳已经完全沉没，重明百无聊赖捉了些萤火虫，用外衣兜着，挂在树梢当提灯。
中衣单薄且松垮，随着他平躺的动作敞开，锁骨在玄青色的映衬下白得晃眼，明明天光已经陷落，他还是虚虚用右手挡着眼睛。
好像挡住眼睛不看天色，就能否认笨蛋下属已经迟到半个时辰的事实。
她到底什么意思？重明不耐地想。
约自己来这边见面，又迟迟不到，莫非只是捉弄于他？并无赴约的想法？
……果然是仙门人，恶劣如斯。
白色野花扎成小小一捧，热烈盛放着，他挑了很久，挑出最完整的、品相最好的扎成一捧，想着訾灵到了就纡尊降贵地送给她，展示作为魔界尊主的大度……
不送了。
他一甩手，把一直紧握在掌心的花束扔到一边，烦闷地换了个姿势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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